攻城夺地

程敬周下车的时候钟源很恭敬的帮他撑着伞，随后又递出另外一把给程敬周。

程敬周撑开那把黑色的大伞，然后帮黎之开门，平日要是有钟源或者小杨在，他是断不会做这些事情的。只有来这里，他的表面功夫会做的很足，他很自然地伸出胳膊让黎之挽着，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恩爱有佳的小夫妻。

这个园子叫做韵园，是周韵出嫁时，她的父亲为她置办的嫁妆，是个在市区占地近两亩的中式庭院。黎之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的确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园林水系、假山连廊，飞檐翘角，钟灵毓秀的中式宅院充满韵味让人心旷神怡，这些种种第一次集中出现黎之眼前的时候，说不震惊是假的，毕竟这个只住着程敬周父母二人的庭院是他们福利院的好几倍。

程敬周和黎之进来的时候，程商远正在和周韵在下棋，“你们来了。”

“爸，妈。”黎之躬了躬身子向程商远和周韵问好。

“快进来坐吧，一身的水气，用不用换身衣服？”周韵过来，看着两人问道。

“妈，不用了。”黎之抿着笑温声回答。

“你那身子骨不好，还是要多注意，最近这一直阴雨天，你穿的太单薄了，这不行。”周韵说着已经牵着黎之坐了下来，“敬周刚好也回来了，他也能多照顾照顾你。”

黎之看了眼程敬周，他平静到刚刚提到的那个人似乎不是他一般，黎之浅笑，并未继续回应。

“行了，你们坐吧，我去做最后一个菜，一会我们就开饭。”

黎之跟着进去打下手。用周韵的话来说，作为一个家的女主人，你可以不做菜，但是不能不会做菜。

其实晚饭柳姨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剩最后一个菜了。周韵和黎之进厨房准备的时候，程敬周接了周韵的棋，开始和程商远对弈。

程敬周和父母的相处很简单直白，话并不多，整个家里，大小事宜，基本都是周韵在打点，所以多数时候，他们父子俩都是在听周韵安排。而他们父子俩，性格倒比较像，话不是很多，但雷厉风行。

最后一道菜做好上桌后周韵便叫了他俩吃饭。

“你没毁了我的棋吧。”周韵笑问程敬周。

“那是自然。”

似是只有在程商远和周韵面前，程敬周才会松弛一些，没有了在外的那种凌厉和防备。

饭桌上，程商远问了些程敬周公司的事情，程敬周一板一眼地回答。

说到新项目，程商远便提醒程敬周对程若亭多包容些，甚至多些教导，尤其是觉得既然已经立项，明明他也知道方法，就应该多教弟弟。程敬周显然不认可，每每这种时候，两个人就像是两头犟牛似的，各有各的理。好在周韵已然察觉，立马打断，“好不容易吃个饭，别总讲工作上的事情了。公司的事情，就让敬周自己看着办吧。”

程商远立马停止，然后笑着给周韵夹菜，“我这还不是担心若亭的野路子影响到公司，影响到敬周，行了，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处理好就行。”

程敬周点点头，也跟着程商远，客套地给黎之夹菜。

“之之看着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程商远随着程敬周夹菜的方向，看向黎之。

“没有，最近学校的事情比较多，可能没休息好。”

“你现在是带高二是么？”

黎之点点头。

“你们这工作也辛苦，我听你妈说平时你起早贪黑的，要注意身体啊。”

“好的，我知道了，爸。”

黎之毕恭毕敬，她对程家的所有人，向来如此。

“对了，之之，妈妈给你看了辆车，敬周成天忙也不操心，前段时间敬周不在，小杨还能送送你，他现在回来了也没法送你，我已经让老杨给你物色合适的司机了。”周韵说着将一个车钥匙放在桌上推到黎之跟前。

黎之赶忙推回去，“妈，我不用，平日里我也是自己打车，很方便的。而且我在学校，这样也不太适合。”

周韵和程商远对视一眼，“之之，车子你先收下，原本是想着让你在敬周的车里选一辆的，但是想来想去，妈还是想给你买辆新的，咱不用他那旧车。我和你爸的确没考虑到你在学校不太合适，司机我就不帮你安排了，只是平时为了出行方便也得有辆车。”

“爸妈，真不用，我没有驾照，我平时打车挺方便的，真不用你们为我破费。”

“驾照的事情简单，这个让老杨给你安排，你不用操心了。”

黎之有些不知所措，看向程敬周求助，只是对上他有些讥笑的眼神，“就收下吧。”

程敬周的声音随意又懒散......

黎之的心漏了半拍，程商远和周韵给她送车只是让她左右为难，可程敬周的那抹笑意，却让她像是手上一下涌起无数倒刺一样挠心的难受。

黎之低下头，只能轻声答应。

“敬周现在也回来了，我和你爸今天还在说，后面没什么事情就别往外跑了，工作是一回事，家庭更是一回事，你俩结婚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着急抱孙子，你奶奶也催呢。”

黎之手里的菜哐当一下掉碗里，她没料想到周韵会这么直接的讲这个事情。

程敬周看了眼从刚才就极其不自在的黎之，忽然就牵住黎之的手，很配合地朝着周韵说道，“行，我们知道了。”

蓦地，黎之的脸有些红。她想起上次程敬周喝醉酒的样子。

吃完饭，周韵看黎之有些乏了，便让俩人赶紧回家，临走的时候，还提醒着黎之记得喝她送过去的汤药。

程敬周最近一直不在，并不知道黎之一直喝着汤药，也不知道喝的什么汤药，但是能从今天只言片语的信息中判断到大概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钟源把手机递给程敬周看了看，程敬周转过头对黎之说，“新福利院的已经装修好了等检测报告出来，没什么问题，就可以搬进去了。”

这是他们俩个之间第一次提及福利院的事情，就像是在谈一笔买卖似的，很平静。

黎之转过头看了眼程敬周，“谢谢你。”

“不用谢我，你倒是可以谢谢爸妈，况且，这本身也就是一场交易罢了。”

交易……

依旧是刚刚稀疏平常的语气，就像是和他毫不相干的人买了间小房子，和他没太大关系，甚至在他看来还是有些寒酸的房子。想到这里，黎之觉得他无谓的语气中还又多了些鄙夷和戏谑。

黎之像是被扒光了站在这里似的，脸上忽然火辣辣的，是啊，这本身就是一场交易，摆在台面的交易。她在选择嫁给程敬周，嫁进程家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丢掉尊严，丢掉爱情了，所以交易，就不要期待还要有感情，就不要期待还要讲情面。

车子停在门口，黎之先一步走进去，自从刚刚，她的魂像是被掏掉了，不知道是不是累的，总之，她觉得脑子里空空的。

她一向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程敬周对自己的看法，可当他赤裸裸的讲出“交易”二字的时候，她的心还是被狠狠地剜了一下。

程敬周看着黎之淋着雨从门口走进去，皱了皱眉，她似乎不怎么在意她那有些破败的身子骨。程敬周也跟了上去，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来了，家里和走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这个女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也仅仅在卧室有些她的东西，客厅，当时她住进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要让旁人来，完全看不出这个家有女人居住的痕迹。她似乎像是把这里当旅馆了？

想到这里，程敬周忽然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旅馆？

眉姨看到程敬周回来，一阵欣喜，“敬周回来了。”眉姨已经在这个家十几年了，和程敬周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像是大家长。

“嗯，今天刚回来。”

程敬周将外套脱下递给眉姨，正准备进书房，看到厨房的药。

眉姨跟随程敬周的眼神，便解释道，“这些汤药是夫人送过来的给之之调养身子的。”她没再多说，但是程敬周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黎之回到房间，她换下衣服。和程敬周只待在一起这么一会，身上已经沾染上他的气息。他的身上总是有股幽幽的乌木香，会沁人心脾，挠人似的。

头有点疼，每次下雨，总少不了感冒发烧，黎之赶忙去冲热水澡，不知道是不是能把寒气祛掉。热水打在黎之身上，雾气四溢，她忽然又开始神游。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闪过很多人，很多事情，但是没有一个人、一件事情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下来，黎之摇摇头，她洗澡本身想要清醒点的，怎么感觉脑子越来越胀了，眼眶甚至都有些发酸。

黎之洗完澡，准备去书房拿回自己的电脑，但是虚掩着的门告诉她，程敬周这会儿正在书房，黎之止住步子，正准备回房间的时候被眉姨叫住，“之之，汤药热好了。”

黎之看了眼那汤药，想起今天程敬周牵起自己的手，有些好笑，走过去便几口喝掉。黎之转过身的时候看到程敬周正站在书房外看着自己，嘴角的那抹笑意和今天周韵给自己那辆车的时候的笑一样。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喝掉这汤药然后怀他的孩子......

黎之正要走，被眉姨拉住，“汤药苦，吃块蜜枣。”

黎之笑着接过。程商远和周韵对她很好，甚至很疼惜自己，只是在眉姨这里，她更能感受到像杜鹃一样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

“你是不是发烧了，胳膊怎么这么烫？”眉姨说着摸了下黎之的额头，“我去找体温计。”

“眉姨，不用了，就是低烧，我睡一晚上就好了，你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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