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千丝

香秀巴着似兰、如玉也很有一段时日了，却从未在皇后面前露过脸。

似兰、如玉两人是皇后的宠婢，尝到受宠的甜头就不想放手，把权力看的很重，每每紧着皇后娘娘不让旁人近身。

她虽是跟着似兰、如玉，却也没被特殊对待。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皇后这等贵人面前露面的，不免有些心慌，随着王嬷嬷进了殿后，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冷凉的地板上。

皇后宫中自然是奢华尊贵的，皇后是个不耐热不抗冻的，冬季炭火不断，夏日常年搁着冰块儿，消耗的是别人的几倍。

皇后高傲的坐在凤椅上，也不看香秀，问站在一旁的王嬷嬷：“嬷嬷，这就是你挑中的人选？”语气有点质疑。

她随意的一瞄，就见香秀眼神闪烁不定，明显是被这栖凤宫里的奢华迷了眼，不免有点轻视。

王嬷嬷挥了挥手，态度恭敬又不显拘谨疏离的道：“哪能啊娘娘，这是奴婢选中的那丫头房里的，奴婢特地把她找来是想让娘娘探探虚实，免得误了大事。”

皇后闻言赞同的微笑，叹息道：“还是嬷嬷好，一心为本宫着想，不像那个没良心的，只顾着李氏那个贱人！”说到最后，皇后面色有点难看，狭长的眼睛里露出恨意，显然是对李夫人恨之入骨。

王嬷嬷见她这样不免有些心疼，皇后是她奶大的，情同母女，自然不想见她和夫婿貌合神离。只盼着这回相中的人真的能帮着皇后笼络夫君的心。

“娘娘莫气，待皇上有了新人，那李氏也只是昨日黄花，她只能风光到这了！”

皇后听了心里舒服了点，这才有心思去搭理一直跪在堂下的香秀。

“你叫什么名儿？”皇后瞅着香秀，拨了拨戴着护指的指套，慢条斯理的说。

见皇后终于将视线投向自己，香秀磕了个头，道“奴婢名叫香秀，檀香的香，秀气的秀。奴婢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听了她恭恭敬敬的话语，露出了点笑意，这才叫她起了身。

香秀暗自想她终于踏出了第一步，磕个头才起了身。

方才皇后和王嬷嬷的一番话，已经让她隐约察觉到，皇后兴许是想抬举个婢子去笼络皇上，这选中的婢子，兴许就是青青那个对头了。

她暗自嫉恨，为何皇后看中的是青青那个丫头，而不是她呢！

“你说说看吧，你屋里都有哪些人呐？”皇后让她起了身，不等她稳定身形，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娘娘话，奴婢屋里拢共有两个宫女，一个名叫青青，年十八，一个叫沈绾莹，年十六。”香秀不知皇后对此事的态度，只能选择少说少错，简单概括了。

皇后一听两个丫头，也不知道王嬷嬷说的是哪个，将视线投向王嬷嬷。

王嬷嬷收到视线，走近一步，轻声对皇后说：“奴婢相中的是那个十六的丫头。”

皇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又问：“那沈绾莹为人如何？”

香秀闻言微愣，一时间思绪百转千回。想着是不是自己想差了，皇后要的是沈绾莹？

见因她沉默太久，皇后已经面露不耐之色，擅长察言观色的她赶紧道：“奴婢与沈绾莹不是很熟络，只知道她不爱说话，也没什么玩的来的小宫女。她好像爱做绣工，整日除了做工便是待在屋里，奴婢常常看到她绣些绢帕什么的。”

她心里很复杂，有点忿忿不平，又有点轻视。想着那沈绾莹长相倒是不错，可是为人处世哪有她机灵？连青青都比不上，怕是一夜便被皇上忘之脑后了。

皇后不由微微点了点头，想着沈绾莹不爱出门，交际不多，说明为人木讷敦厚，容易操控。

她本来就是找个人来帮她对付李夫人顺便拢住皇帝的心在她栖凤宫的，若是再捧出个李夫人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沈绾莹十六岁的年纪见识的少，只怕她稍微吓一吓就会老老实实的听她吩咐行事了。

想到这，她觉得还不错，于是就叫人去找沈绾莹过来见她。

来人找沈绾莹的时候，沈绾莹正和青青研究着下一批帕子该绣什么花样，忽然门外有个小姑娘喊道：“绾莹姑娘在吗？皇后娘娘有事召您过去。”

皇后娘娘有何事找她？沈绾莹疑惑的望向青青，俩人疑惑的面面相觑。

突然青青的脸上血色全无，惨白惨白的。

她心里暗想，是不会是她带着沈绾莹往宫外卖绣品换银子的事被皇后知晓，现在要惩罚她了？

她心中无比悔恨，是她拖累了绾莹。她见绾莹绣工好，所以才劝绾莹跟她一起卖绣品的。若是绾莹因此受罚，她万死也不能掩盖她的罪过。

这样想着，她急忙从床上起身，一面拦着沈绾莹不让她出去，她赶紧小声道：“绾莹，你先别出去，我先去问问。”

见沈绾莹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她心里酸涩，悔恨的想要撞墙。绾莹这么单纯，她本该护她平安，却不想反倒是她害了绾莹。

她在门帘前站定了，整了整脸色，撩起门帘笑着探头：“咦，这不是娘娘身边怜香姐姐吗，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儿了？”青青端着笑容出门迎上怜香。

怜香见是青青，也热络的笑道：“是青青呀，今儿怎么没出去跟别个姐姐妹妹喝茶吃点心呀？”没有异样的打趣话语让青青心里一松，想着事情应该不是太严重。

“还不是今儿个日头太大，晒的我喘不过气来，干脆躲在屋里绣绣花、缝缝衣裳了。对了，怜香姐姐，皇后娘娘找绾莹是为何事呀？”

怜香本想跟她闲话的表情一顿，望了望四周，想想还是凑到青青耳边“你还不知道呀？皇后娘娘不是想找个联手一起对付李夫人的人么？”怜香遮着嘴巴神秘兮兮的说。

青青怔怔的点点头，不明白她说起这些干嘛。

卖关子是这些宫女内侍们的拿手好戏，越是搞的神秘兮兮的越是能显示自己的能耐，证明自己长袖善舞，哪都有自己的人脉。

“我来找绾莹姑娘就是为了这事儿。那位绾莹姑娘被王夫人看上了，举荐到娘娘跟前了。”怜香说着还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带上了点羡慕。

“方才我从娘娘那出来，就见那个马屁精跪在娘娘跟前，怕是娘娘之前在问她绾莹的状况呢，别是那个马屁精说三道四诋毁了绾莹才是。”这马屁精指的就是香秀，巴着娘娘跟前的红人就跟伺候祖宗似的，她们这些人都很看不惯香秀那股谄媚劲儿，私下里都叫她马屁精。

青青脸色一变，她跟别人不同，她是真心待沈绾莹，因而跟别人想的也是南辕北辙。

这一遭她没想绾莹让皇后看上了就能从此平步青云，锦衣华服。她只想到宫里那些妃嫔争斗不休，死的死残的残，冷宫里还住着一波。

她们本来的愿望是熬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出宫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成亲，如今因为皇后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几年来努力生存的奋斗目标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绾莹生性羞怯内敛，不一定能得皇帝的青睐，皇帝最宠爱的李夫人是娇媚妖艳的那型，比起李夫人，绾莹简直就是青葱小豆腐。

而宫女被皇帝宠幸后就再不能出宫嫁人，身份卑微，没有宠幸的嫔妃，在这宫里的日子比宫女还不如！

她脸色苍白，怎么也不敢想象以后绾莹凄凉落魄的样子。

怜香见她不说话，脸色有些发白，推了推她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青青摇摇头，勉强笑道：“好怜香姐姐，姐姐告诉青青，皇后娘娘是真的看上绾莹了么？”

怜香见她这幅摸样，不像是为绾莹高兴的样子，又不像是嫉妒绾莹，满头雾水。

她回道：“想来是肯定的了，不然我也不会走这一遭了。”最后丝希望被打灭，青青只觉浑身无力，她失魂落魄的点点头，“怜香姐姐……且等一等，容我去跟她说道几句话，免得冲撞了娘娘。”

这话说的有理有矩，怜香虽然疑惑青青奇怪的态度，还是点头同意了。

青青脚步沉重的掀开帘子，抬眼就见沈绾莹脸色发白的站在门边。

那嘴唇微颤、微红的眼眶含泪怯怯哀戚的模样，显然是将怜香的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青青心中一痛，上前握住她的手，“绾莹……”还未说话，就见沈绾莹扑到她怀里，哽咽着哀哭。

纤瘦的身躯微微发颤，含糊的哽咽声，湿热的泪水濡湿了她的肩头。

青青也再也忍不住眼泪，她抱住绾莹哀鸣：“可怜的绾莹，你命怎么就那么苦……”

皇后是个善妒的，就算绾莹为她驱使去勾引皇帝，怕也是落不得好。失败的下场自是凄凉，成功的下场怕也是好不到哪去，更是会被皇后给害了。

绾莹身体微颤，鼻音微重，抬头一双泪眼朦胧的凝视她，哽咽着说：“姐姐，我可怎么办才好？”

青青拉着她离了门口远了点，擦掉眼泪压低了声音：“时间紧迫，别的也不多说了。皇后既然找你过去，怕是已经打好了算盘。你到了皇后面前切莫惹恼皇后，想着法子讨得娘娘欢心，为自己多份筹码。”她说道着，看着绾莹懵懂乖巧的眼神，眼泪又滴滴答答的落了。

“你好好听话，以后……以后皇上疼了你，把你放心上，兴许就会护着你了。”

绾莹眼眶含泪的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门外怜香催促的声音就传来了。

青青愤恨的啐了口，暗骂了声，紧紧攥住绾莹的手，“千万记得，不要惹恼皇后娘娘，娘娘依仗王嬷嬷，有机会的话就尽量讨好她，她最爱金银之物。”

“嗯。”绾莹垂下眼，泪水顺着细腻的脸颊落到地上，在尘埃中溅起一朵晶莹的花。

青青掏出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走吧。”她从自己的屉子里掏出个用帕子包裹起的东西，转身出门。

绾莹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怜香有些不高兴的说：“青青，你可让我好等，娘娘还等着绾莹姑娘过去呢。”

青青赔着笑说“怜香姐姐最温柔大方了，莫要生气了。我不是跟她还有些私房话么，我也是怕她惹了娘娘不高兴，牵累到别人。”她掏出那个帕子包裹，塞进怜香手里。

“姐姐，绾莹生性胆小，待会儿娘娘面前，也劳烦姐姐多提点几句才是。”

怜香手指抚摸了下包裹下的纹路，心里盘算着应该是些碎银，脸色也好看了些。

“好咯好咯，既然叫我声姐姐，我还能不帮衬你的姐妹儿么？喏，绾莹姑娘且跟着我过去吧。”说罢，扭着小腰往大殿去了。

她身后，绾莹三步两回头，背后金碧辉煌的宫宇像是狰狞的怪兽要将她吞噬。

青青只觉得绾莹这一去，前途未卜。

愣愣的站在原地，心中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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