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中曲相思令

“凤儿，过来。”

遮着床幔的竹床上传来了沙哑又虚弱的男音。楚凤举着已经发凉的药碗浑身发抖，她的眼里吮着泪水，看着那竹床上若隐若现的身影，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床幔中伸出一只手，那手苍白干枯，道道暗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楚凤的心里隐隐感到了什么，手一滑，药碗便抖落在地，棕色的液体散发着阵阵草药的腥臭味，令人掩鼻作呕。

楚凤迅速抓住了那只手，眼泪也在瞬间化作决堤的河流奔涌而出，她想要掀开床幔再好好看看这个人，却被床上的人迅速拦住。

“别看……不好看……”床上的人说着，也拉紧了楚凤的手。“凤儿，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从今天起……这个药芦，就是你的了……你要谨记行医救人的规矩……”

“师父！我不行！……我还不行！师父！咱们一定能找出解毒的方法的！咱们一定能……”话还未完，握紧的手突然一软，没了回应。楚凤呆愣了片刻，哽咽在喉，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

当今的神医顾鸿被毒死了，剧毒千枯鸩无人可解，千枯鸩，再无人可解！

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在脑内炸开，楚凤迅速睁开了眼。

是梦，师父……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眼及之处，只有无尽的黑暗，嘴巴里塞着布条，喊也喊不出声，四肢也被绳子绑着，完全无法动弹，现在的自己恐怕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巨大的怒吼声。

“翠文辛！！我来了！你给我出来！！”

楚凤一听，顿时便兴奋了起来，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潇如一……

“呜，呜！呜呜呜呜！……”楚凤激动地扭动着身体，口里也含糊不清地嚷嚷着，只可惜，她的努力似乎并没有唤来对方的回应。

只听耳边传来了吱吱呀呀的车轮声，准确的说，应该是轮椅的声音……

“翠文辛……凤儿呢……”

“凤儿？叫的真亲切啊……阅剑山庄大少爷的葬礼，棺椁里只有一身衣服……哼，我就知道，你没死！不，应该说，你居然没死，难不成真和传闻一样，吃了麒麟草，起死回生了……”

楚凤顿时愣住了，瞪大了眼，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并不是那个叫翠文辛的人，声音有多么嘶哑狠毒，而是他说的话如一把利剑，直直刺进了楚凤的心里。原来不是做梦，这世上，真的有麒麟草！！

“……你想怎么样？我们两家的恩怨，不是了了吗？”

“哈？我爹的命，还有我这双腿，就了啦！？”

“翠庄主自裁之前，亲口说的，翠华山庄与我们阅剑山庄，再无瓜葛。你倒不如回家重整旗鼓，跑过来跟我纠缠，有何意义？”

“呵呵……你说的轻松……我这个废人，你觉得翠华山还能留我吗？我爹死了……懂吗？”

潇如一当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翠庄主一死，山庄群龙无首，内斗不断，不过半月便易了主。原本也以为只是江湖传言，如今看见昔日的庄家大少这般落魄，恐怕不是空穴来风。然而自己，也没有好到同情仇人的份上。

“你的一双腿换了我一条命，这买卖你不亏吧。”

“你这不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吗？”

许久的沉默，久到楚凤以为两人已经离开了这里……

“我们两家的事情，不要牵扯别人。把凤儿放了，你要报仇，我随你处置。”

“呵，好啊！那你听清楚了，我要，麒，麟，草！”翠文辛故意一字一顿地说，好似要让自己的话，牢牢印在潇如一的身体里。“白玉山就在这附近不是？替我上山取药，反正对你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得心应手。等治好了我的腿……我会亲自把你的尸体送回阅剑山庄的。”

“……办不到。”

“你说什么？看来你是不想……”

“别傻了，翠文辛！麒麟草的传说，就仅仅只是传说而已！你要是觉得不解气，要我五马分尸都可以！凤儿在哪？放了她！算我求你还不行吗！”潇如一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发抖，说到后面，索性哀求了起来。

“你放屁！姓潇的！我那一剑就刺在你肚子上！除了麒麟草，你怎么可能活！？……”

“那你给我看清楚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周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楚凤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不远处传来“啊，啊……”的哽咽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甚至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

“少爷！”

耳边又传来了一个女声，喊着少爷，想来应该是翠文辛的人。说来也是，听刚才的话，那翠文辛是个没有腿的残疾人，又如何能拽着自己给自己下蒙汗药呢……

“……妖怪……妖怪……”

“我杀了你！”

附近的场面好像有些混乱，翠文辛口气紧张地重复着这句话，随后便是那个女人的一声怒吼，伴着双方拔剑的声音，和慌乱的走动声。

“啊！”突然的一声尖叫，夹杂着轮椅的吱吱呀呀和一个顿响，听上去像是有人摔在了地上。

“婉儿！”

“少爷！我，我不能动了！”

“潇如一！你个怪物！用了什么妖法！”

“你少血口喷人！我什么都没干！！”

“你先放了婉儿！”

“楚凤在哪？！”

随着浓重紧张的喘息声和潇如一的一阵怒吼……

楚凤的眼前突然一亮，她赶紧眯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正对上潇如一的一双眸子，那眼中好似闪着粼粼水光，像是马上就要溢出来似的。

“别怕。”潇如一的口气立刻变得温柔起来，他快速将楚凤身上的束缚解开，将她抱出黑暗。

楚凤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竟然藏在一处破庙的供桌底下。不远处，一个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年轻人坐在轮椅上，他的身体消瘦见骨，穿着有些发旧的蓝色袍子，只是身下那袍子胡乱地搭在地上，没有腿，应该是被锯了下来。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夜行衣，给人很精悍的感觉。

“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见到你……”翠文辛咬牙切齿地说道，带着一丝害怕又带着一丝不甘。

潇如一没有回应，直接背起楚凤就快步离开了破庙，将那两人，抛在身后……

破庙早已经不见踪影，东方开始渐渐露白，照亮了这个不知是哪的小林子。

“放我下来。”楚凤说着，这就放开了抱在潇如一脖子上的手。潇如一只得将楚凤放下，脸上写着疑惑又有些不满，问道：“怎么了？我背你回去还不好？等去了镇上，我们就租辆马车走，不呆在这儿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是嘛。”楚凤的话并没有激起潇如一的任何兴趣，他的态度极其平静甚至还有些消极，按理说，他不该在乎自己的记忆吗？

“我的师父死了，还有千枯鸩……”楚凤慢慢回忆着梦中的场景，师父那若隐若现的身影，还有那痛彻心扉的感觉。“麒麟草，究竟是不是真的？”

“……假的，别听刚才那家伙瞎说，他疯了。”潇如一皱起了眉头，口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楚凤突然发至内心地感到了一丝恐惧，面前的人究竟是谁，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全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万一他就是害自己失忆的人呢？

“先回客栈再说吧。”潇如一说着，就想牵楚凤的手，楚凤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眼睛慌乱地看向了一边。

“我想救师父。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想救师父。”寻找麒麟草的念想开始越来越清晰，甚至快要到了癫狂的地步。

潇如一看着她，心里一阵绞痛，他有些生气地把楚凤拉到身边，口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楚凤！你也给我醒一醒啊！你师父都死了！还怎么救啊！都是骗人的！知道吗？！”

楚凤显然是被这歇斯底里的吼叫吓住了，完完全全地呆愣在原地，然而下一刻，她只觉着天旋地转，脑袋里仿佛要炸开了一样，一阵头晕脑胀之后，楚凤便一头扎进潇如一怀里，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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