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这家店有鬼！

*

黑暗中，他听见楼下的声音越发近了起来。

似乎是冲上来的，耳边又重归安静。

那人几乎到了他面前，带来一阵凉风，吹得灰尘到处都是。

虞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嗒——”

暖光像是太阳一样照射进黑暗，突如其来的光亮反而刺得虞安看不清楚。

少年只扫了眼影子轮廓，视线上挑对上对方的视线。

浅棕色长裤，白色T恤叠穿，外搭短袖衬衫，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九，衣服不显身材，只能看出肩宽和腿长，比例很好。

给人干干净净的感觉。

棱角分明，鼻子高挺，五官深邃，看样貌最多也就二十出头。

最勾人的就是稍显细长的杏眼，眸子颜色纯粹，像是宝石。

克莱因蓝。

“扑通扑通——”

虞安看起来被这双眼睛勾了魂，整个人僵住了。

这种诡异的熟悉感，让他高速运行起来。

脑中闪过几个镜头，陌生而熟悉。

车里，也是这双眼睛，面无表情地让他下车。

男人站在石头上，冷冷地看向他。

接着冲过来，盖住他的眼睛。

他偶尔会在梦里记起来对方的五官，可每次醒来又会忘记。

他见过许多人，可虞安都觉得不是他。

唯有这个人，让他觉得好像寻到了线索。

*

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像是在看什么老鼠垃圾。

男人把铁链一圈一圈缠在手腕上，从上到下扫了眼。

湿透的白色背心紧紧贴在身上，不仅勾勒出窄细的腰身，还微微透出粉色。

他不自在的继续向下看去，裙子湿答答地向下滴水，膝盖磕破了皮，已经不流血了。白皙的腿上有几道小口子，脚趾不自在的缩在一起。

男人缠好铁链，抬头看向他的脸，却好似想不明白，眉毛蹙了又松，四目相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虞安捕捉到对方的反应，眼里唯有陌生和疑惑，他盯着那双眼睛，不死心地主动搭话。

对方却冷冰冰的，好似听惯了这样的话术。按捺住眼底的厌烦，单手打开书架暗门：“你怎么进来的。”

“我敲门了，但是没有人。太冷了，我就推门进来了。”

虞安下意识抽了抽鼻子，见男人没有理他，径直走了出去，下意识跟在他身后。

“那个，外面正在刮台风…你是要把门锁上吗？”

虞安指了指男人卷起来握在手里的铁链，继续道：“我看你们牌子上写的青旅...我......”

“抱歉，那家店已经倒闭转让了，本店是书店，不提供住宿。”

虞安借着光大大方方地观察起人来，犹豫道：“我可以加......”

“不是钱的问题。”

少年走着走着又打了个喷嚏，搓了搓胳膊可怜巴巴道：“求求你了，我可以睡地板、睡楼梯...都可以。外面太冷了，只要你别赶我出去......我会报答你的。”

虞安见男人停了下来，正欲停下来，又觉得是个示弱的好时机，继续向前走去。

没想到这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又继续走了起来。

“我对你的报答，毫无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我。”

“你？”

“这么大的店应该缺人手吧。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店员吧。我可以免费帮你干活，至少你可以轻松一些吧。工钱我一份不要，只要你姑且收留我，饭钱、房费我可以和你AA。等雨停了，我就离开。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我来过这里，你也没有失职，如何？”

“抱歉。”男人回头扫了他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你赌错了，我不是店员。”

虞安不动声色，认真道，“你把店员杀了？”

“……”

男人无语，却默默解下手腕上的铁链，逐渐垂在地上，拖拽时发出回声。

“其实我是个盲人，刚刚那些都是我的猜测，你看猜错了吧。我还有点耳背，都听不出声音的不同。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就不强留了。”

虞安见男人快走到门口，他用脚踩住铁链。

“所以你看上了什么？”

“纸钱。”

“？”虞安愣了半秒，“可是…”

“你身上的死人味太重了，况且，拿着它对你也没有好处。”

男人以为虞安又要说很长一串，对着他伸出手，直接打断。

虞安从兜里，扣出一个黄纸疙瘩的湿黏物，放到男人手心。

男人挑了挑眉，看着虞安还在口袋里抠啊抠。

“等一下啊，糊在一起了。”

男人似乎忍无可忍了，抽了张纸擦了擦手，然后拽过他的衣服打开门一并要扔出去。

虞安见状抓住衣角：“你干嘛？”

“扔出去。”

“很贵。”

“怎么，你不想住了？”

“那你得包吃！”

“......”

男人暗自使劲，默许。

虞安却以身体为重量抗拒：“等、等一下！我手机还在里面！”

男人这才松了手，虞安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蹲。

虞安只痛苦的叫了一声，小手迅速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火机、烟盒、眼镜以及钱包。

才递给男人，拽着衣角哀求道：“能给我栓门把手上吗，我走的时候再穿回去。”

“不能。”

“栓垃圾桶上呢？”

“哪有垃圾桶。”

“那个黑的。”

“那是邮筒。”

“能栓么？”

“你想一起出去吗？”

虞安立马撒手，看着自己的衣服眨眼间就被吹走了。

心如刀割。

只见男人看都没看他，拿起铁链把门拴好。

又冲着他伸手：“身份证明。”

虞安慢吞吞拆开手机壳递给男人，他盯着上面的信息和照片沉默了几秒，迟疑道：“虞归晚？”

“如假包换。”

“口罩摘下来。”

少年听话的摘下来，又听见男人继续道：“假发摘下来。”

“不是吧，阿SIR。”

“摘。”

虞安连着发网一并摘了下来，及腰长发瞬间瀑了下来，像是浓墨一样，漆黑如瞳。

男人对着照片再三比较，最后半蹲在他面前，伸手擦了擦他的脸。

温凉的指腹摩擦着脸蛋，虞安下意识后退：“干什么。”

“确认。”

“确认什么，我可没带人皮面具。”

“可以了，上楼吧。”

男人扫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随手把身份证明揣进自己兜里。

虞安忙着收拢起自己的东西，倒是没注意。

男人没有等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虞安两三步跑去跟着，穿过书架向楼上走去。

“嗨？”

“帅哥，怎么称呼？”

“你好，方便聊两句嘛？”

“不方便。”

“你押了我的身份证明，至少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季酒。”

眼前人走的比他要快些。

虞安膝盖受伤，又被雨淋了许久。

此刻难得放松下来，身体有些不听使唤，抬起膝盖来就有点打颤。

没等虞安提速追上，季酒就已经走过楼梯，拐弯了。

“诶！等我一下！”

与此同时，虞安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回头看去，一切如初。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是那么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虞安并不在意，继续向前走去。

脚下莫名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接着那东西好像是动了，虞安猛地一脚，狠狠踩死，却还是踉跄了一下。

“？”

虞安蹙眉，捡起掉落下来的烟盒。

顺便看向脚底，是一个棉花娃娃。他抬脚捡起娃娃，拍了拍脸上的灰，摆放到墙角。又捏了捏踩扁的脸，努力复原了一下。

虞安又猛的看向身后，发现楼梯口的地板上，不知何时湿了一块。

虞安没放在心上，继续向前走。

如果说一楼的书店有多大不够清晰，那二楼就明晃晃的体现出来了，大的离谱。

至少有四百平，像是青旅的格局，又有些不像。

虞安猜测是青旅改造的。

出了楼梯就是一个大厅，通往里面的走廊两侧成翻转对称状。

大厅看起来也进行了改装，原来的应该是放了几张桌子，现在只剩两张沙发。角落里还放着落了灰的钢琴，柜子里放着吉他等青旅乐器。

连接着柜台，一格格木柜子，还有放置的咖啡机等等，墙上还有许多插座可供充电。

虞安把零碎东西放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看些什么，就被毛巾盖住头发，他转身看去，不由跟着转了半圈。

季酒绕过他去柜边，翻了两扇才找出医药箱放在桌子上。

虞安眨眨眼：“或许，我应该先洗个澡。”

“自便。”

“或许，你应该带我去。”

季酒没有拒绝，带着他穿过走廊又是一个大厅，不过这个更有生活气息。

除了到处都有的各种开袋吃了几口就扔在那的零食，以及随处乱扔的布娃娃外，还算整齐干净。

客厅连着餐厅，面积格外的大，酒柜吧台餐桌还通着两个厨房。

看起来样样都有，却没放什么东西。

除了酒柜堆得满满当当外，就只放了几箱泡面和速食食品。

在客厅和餐厅间再直走几步就是洗手间，季酒开灯时顺手开了暖风。

“脸洗干净。”

“啊？”

虞安迟疑着望了他一眼，接着想到了什么。

推门看见了镜子。

乌漆嘛黑的一张脸，尤其是眼睛周围，像是流的墨水。

黑中带白，白中乌黑。

别说，他还挺像个水鬼的。

难怪季酒刚见他时候是那副表情，还真是错怪他了。

虞安洗的不算干净，只是这洗漱间基本没什么东西。

他便探头出去。

“季酒！”

“说。”

“有卸妆的吗？”

“...应该有。”

季酒迟疑了半秒，从洗手台橱子里拿出一个膏体。

虞安跟着迟疑了几秒：“认真的？”

“嗯。”

“这么黑？”

“用不用。”

*

等他洗完脸，才注意到季酒拿着他的身份证明，半倚在门上。

见他看过来，又重新塞回兜里。

“还在怀疑？这个就是我。”

虞安垂眸擦了擦眼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摔得，碎了一个角。

他肉疼的放在镜子旁，转过身去质疑他。

水滴顺着脸颊滑到脖颈，顺流而下。

整张脸比先前白了好几个度，反倒多了些英气和清冷，连带着眼睛都有些冷欲。

长发湿答答的，鬓角的两簇头发比别处都短上一些。

眼下靠近鼻子还有颗小小的痣，看起来格外魅人。

声音清透，和性别一眼模棱两可，天生女相骨架小，短T黑裙，看起来更像是个拽姐。

“手。”

虞安听话的举起手来，见季酒有些无语，虞安便把两只都举起来，看起来像是投降。

“我什么都没偷。”

“我知道，我是让你伸手。”

“洗干净的，你洗干净再穿。”季酒把浴袍放在虞安手里，又指了指浴室：“还有一些，里面都有。”

角落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一次性用品。

虞安忽然被感动到了，看季酒的眼神都变得慈爱了些。

“洗干净点。”

“不用刻意再说一遍。”

“记得清理、干净、浴室。”

“一定。”

*

虞安洗完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他默默把头发处理掉，拖完地才换上衣服。

浴袍太大了，虽然他只有172，但也不至于到脚踝吧。

虞安把长发从衣服里拽出来，随意披在背后，两边交叠绕腰又勒了一圈半，才系上带子。

手臂垂下去袖子便会盖住手，虞安便向上卷了几圈。

整理好衣服，虞安微微探出脑袋，门口放着一双干净的拖鞋，比他的鞋码要大一些，不太合脚但也不妨碍走路。

季酒看起来并没有刻意等他，那些零食和娃娃都被收整到了箱子里。

此时季酒正坐在沙发边上的地毯上，沏了两杯热茶。

“我的衣服呢...”

虞安半天没看见自己的意思，有些担心被季酒一并扔了。

季酒随手指了指阳台，虞安跟着扫了眼，听见微微震动声，才反应过来。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虞安提着浴袍像是提着长裙，露出受伤的膝盖，拖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了过去，扫了眼季酒脱了鞋子，便跟着赤脚。

盘腿对他来说会很疼，便毫不客气地窝上沙发，和季酒保持了一段距离。

季酒指了指远处的药箱，虞安指了指膝盖。

季酒挑了挑眉，主动拿过来递给他。

“谢了。”

这个医药箱和前厅的似乎不太一样。

不仅完全没落灰，里面大都是些实用的外伤用品。

虞安接过来也只是涂了点碘伏，在膝盖处绕了几圈绷带，最后系了个不对称的死结。

动作熟练，也没有浪费。

就是难看。

季酒盯了半天，没有说话。

虞安又随便涂了涂小腿上的大伤口，被碎片划伤的时候的确疼的很。

所幸没有什么碎玻璃，虞安也不管。

难得放松下来，才感到疲倦。

瘦而匀称的小腿踩着沙发边，浴袍盖住脚弓，一并陷在沙发里。

“喝茶。”

虞安故技重施，先是指了指膝盖，又指了指杯子。

“怎么，示意我帮你打断，喂你喝吗？”

“...疼嘛...”

虞安顿时冷汗直下，语气秒换成委屈巴巴的撒娇。

“......”

季酒好人做到底，正欲拿起眼前那杯，又换了方向拿了杯更热些的递给他。

“你下药了？”

“你喝不喝吧。”

虞安仔细端详了一番，又绕着季酒上下打量。

不知道他使什么坏。

“咳咳......其实...你要是想做那种事......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虞安试探着问了一句。

“三。”

“二。”

“谢谢款待——”

虞安一饮而尽，热乎乎的茶水喝进肚子里，整个人都暖暖的。

不过味道的确怪怪的。

“哇...好难喝啊......”

“懂不懂礼貌。”

“太美味了。”

虞安一边用手背擦了擦嘴巴，一边把茶杯递给季酒，随口应和道。

季酒倒是顺其自然的接了过去。

“去吹头。”

“你这么关心我？”

“别把我沙发弄湿了。”

“口是心非。”

虞安这次倒没有继续折腾季酒，只是噎了两句。

便沿着季酒指的方向乖乖吹头去了。

等他吹干了回来，季酒正盘坐在地毯上整理书目。

虞安毫不客气地躺在沙发上，闲来无趣打量起季酒。

仔细一看，这个人还是蛮烧包的。

居然还打耳洞，虞安自己都没打，平时都带耳夹。

手上还带着戒指，样式还挺别致的。

宽肩细腰腿挺长，浓眉杏眼高鼻梁。

我真押韵。

“你要盯着我看多久。”

“明天吃什么？”

“自助。”

虞安激动地坐起身来：“还有自助？”

“……你早上就知道了。”

“真令人期待。我睡哪啊？”

“随你。”

“那我能睡你床吗？你睡地上。”

“不能。”

“那就睡沙发吧。正好我有点困了。”

虞安打了个哈欠，便闭上眼休息。

季酒把破损的书本一页页翻开检查，确认无误后，在某一页摁下了钢印，一并落下一道签名。

一直忙到深夜，他才收拾好，按照顺序排在茶几旁边。

无意间碰到虞安的脚，他才看了眼虞安，已经睡着了。沙发对他有些挤，无法伸直腿。重心偏倚，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就搭在地毯上，看起来要掉下来了。

他便握着脚踝轻轻提上，搭在沙发边上，一手有余。

浴袍被压着只遮住了该遮的地方，除了令人遐想联翩，倒是分外有些艺术的美感。

季酒回屋拿了两条毯子，一条垫在沙发边支撑腿，一条盖在虞安腰间，盖住腿。

做完这些，他又去书房抱来一堆书来，机械式的重复检查。

*

有一说一，还蛮诡异的。

虞安睡觉浅，而且经常失眠。

但是他的确躺在这里睡着了。

虞安怎么想都觉得是那杯茶的原因。

他伸手把毯子捞到胸前，随意的夹在腿间。

这次醒了估计后半夜都睡不着了。

他干脆睁开眼，翻了个身。

“吵到你了？”

“没，要我帮你吗？”

“不用。”

虞安也不执着，只是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季酒：“那个...可以借一下你手机吗？”

“不可以。”

“就一下，我发条消息就好。”

“不方便。”

“就一分钟！求求你了！”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

“......”

虞安想吐槽，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硬生生憋了回去。

“现在你可以安静了吗？”

虞安坐起身来，无情拒绝：“不可以。”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从前有个楼是凶宅，闹鬼。”

“然后呢。”

“每天晚上过了12点，这些恶鬼就会出来。”

“哇0.0”虞安看了眼时钟，现在是11:48，扯着嘴角笑，“不会就是这个楼吧。”

“你真聪明，猜对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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