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珠香卷

姜湫头也不回的跑回屋内，桑叶见她神色有些异样，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姜湫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思量起来。她知道姑母育有一对子女，女儿年长她三岁，二人虽只见过几面，但这些年一直有通信。而儿子前几年才出生，不过五六岁。那在花园中偶遇的蓝衣少年究竟是谁呢？他在沐府的花园中随意行走，看他的衣着也并不似是府中仆人，许是姑父的某位亲戚吧。

姜湫这样想着，便没有将此事告诉桑叶。初到京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次更要万分小心才是，以免节外生枝，姜湫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

姜湫想着还是有必要将刚刚姑母的态度告诉祖母，打算留了桑叶在屋里，自己去找祖母，前脚刚踏出，便见刘妈妈来了，“湫姑娘，老太太说让您梳洗下，换身衣裳跟她出去转转。”

姜湫以为祖母是想在沐府的园子里转悠，但刘妈妈又说换身衣裳，想必是要见什么贵客吧，祖母在京都的亲友不多，大概率就是祖母之前提到的儿子在殿前当差的老姐妹。姜湫点点头，吩咐桑叶梳洗。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京都比蜀地还要冷上几分，已有深秋凉意。姜湫选了身落落大方的鹅黄色齐胸襦裙，外搭一件茶白色袖衫，颜色轻柔又不突兀，还带着少女的清新灵动。桑叶本打算给姜湫梳一个端庄华丽的百合髻，但姜湫想了想还是让桑叶梳了一个温婉淡雅的垂鬟分肖髻，最后再浅涂一层口脂，整个人便散发出柔和静美的光彩。原本姜湫那一双清亮的桃花眼，眼尾微扬，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如此清新的打扮倒是弱化了不少天生的隐隐媚感，更显得温婉柔和。

姜湫照了照镜子，满意的抬起头笑眼盈盈的望着桑叶说，“桑叶，你这手艺我可真离不开你。”

桑叶正心旷神怡的欣赏着眼前的美人，听小姐如此夸赞，低下头腼腆一笑，随即仰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姜湫，真诚又骄傲的说，“小姐自有一股清丽脱俗的风华，即便是素面朝天，也难掩那份天生的仙姿。哪怕是披头散发，不施粉黛，也如那仙女下凡一般。”

瞧吧，便是美人听惯了各色赞美，也难抵真挚直白的夸赞，姜湫噗嗤一笑，“小马屁精，越发夸张了。”姜湫嘴上轻声嗔怪，但眼中却是满是笑意，显然是被桑叶的话语逗乐了。

片刻后姜悦也来了，姜湫便对自己的猜想更多了几分把握。

姜悦穿着跟姜湫讨来的一身衣服，一进门便有些羞涩不太敢看姜湫，倒是姜湫先开口，“还真是人抬衣服，这衣服也就妹妹这纯净不染的气质穿着好看。”

姜悦颇有些感动的看着姜湫，知道她的好意，“姐姐过奖了。”

桑叶给二人递上帷帽，二人整理妥当后便前去与祖母汇合。三人坐上马车来到一家颇为雅致的酒楼。一路上因着祖母在，姜悦虽好奇也不敢随意看马车外面，和姜湫一同乖巧的安静坐着，姜老太太不放心，又在临下车前叮嘱了二人几句待会的言行，虽是对着二人说的，但却是说给姜悦听得。

姜湫虽戴着帷帽，但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不凡，那小二也是个有眼色的，立刻殷勤的迎了上去，“几位贵客可有预定？”

刘妈妈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小二便了然的点点头，几人被引至一间私密的雅间。

不久，一位老人家和一位皮肤黝黑的男子推门而入。老婆婆穿着朴素，一头银发，脸颊干瘪，气色暗淡，看起来比姜老太太年长不少，神态亦不像富人家的老太太。

姜老太太立刻面带笑容的迎了上去，将那老婆婆的手握在手里，动情的喊道，“我的老姐姐诶！快坐快坐。”

那老婆婆也轻轻拍着姜老太太的手，干涩的声音中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咱们姐妹俩十几年没见了吧！”

姜老太太感慨万千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可不是嘛！你嫁到京都以后，咱们就见得少了，上一次还是那年芸儿出嫁那年呢。来来来，这是我两个孙女，湫儿、悦儿你们快过来见过表祖母。”

姜湫和姜悦早已取了帷帽站在姜老太太身后，此刻款款上前，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表祖母。”

“哎哟，小妹呀！你可真是好福气啊！这孙女一个个的跟仙女儿似得！这世间的灵气怕是都聚到你姜家去了！”表祖母惊讶的看着姜湫姜悦二人连连称叹，一双狭长的眼睛却闪着精明的光，一直在姜湫身上细细打量。

表祖母身旁的男子看到姜悦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再看到姜湫时更是呆愣在原地，宫中的娘娘他也见了不少，见惯了贵人们华丽妖娆的装扮，再见姜湫那未加修饰的容颜，更显得清新脱俗，这般模样与气韵在整个宫中都是难得一见的，叫人移不开眼。

他的目光过于直接，甚至连旁边的自家祖母也感到了些许尴尬。还好姜老太太及时察觉，轻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她笑着对表祖母说：“老姐姐过奖了！这位就是你家公子吧？听说他如今是御前侍卫，在殿前侍奉，如此年轻便得圣上赏识，真是年轻有为呀！”

说到这里，表祖母的神情得意了几分，并未否认，“承蒙圣上恩宠，我们家悍儿才能有今天的造化。悍儿，这是祖母老家蜀地的表妹，快叫人。”

吴悍身材高大壮硕，虽穿着便服，仍一眼能看出是练家子。他虽皮肤黝黑，但五官长得是剑眉星目，颇为俊朗，倒也是个美男子。听罢他才回过神，所幸皮肤黝黑看不出脸红，立刻对姜老太太行了礼。

说话间，店家已经开始上菜，姜老太邀祖孙二人坐下，两个老太太入座后，依旧紧紧相握着手，仿佛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回溯着彼此间那些年月的情谊。这餐饭小辈们并没有过多言语，净是两位长辈在叙旧，姜湫和姜悦时而附和几句，气氛倒也融洽。

表祖母的孙子吴悍内敛寡言，只偶尔偷瞥几眼姜湫，其余只专心吃饭。姜老太太观察着他的举止，心中不免生出疑虑。那皇上身边的曹公公，能得皇上多年青睐，定是个人精，只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表孙儿，你在殿前当差多久了呀？”姜老太太闲聊般的试探道。

“回表祖母，已有两年多了。”吴悍简短的回答道，说完这句话便又低头继续吃饭，显得有些局促。

姜老太太听到这话，心中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仅仅两年多时间，吴悍与曹公公怕是只有浅薄的点头之交，谈不上深厚的关系。自己这表姐许是过分夸大了吴悍，若是因此而误了姜家的未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思及此，她又接着说道：“那你在殿前当差，天天与圣上相处，定是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吧？”这话已经足够露骨，姜老太也不想再绕弯子，此事关系到自己的儿子，关系到整个姜家，她索性直接问了。

表祖母一听也知道姜老太什么意思了，知道自己这孙子不善言辞，立刻接过话茬，“不瞒你说呀小妹，我家悍儿虽在殿前当值，但也就只和皇上身边的人熟识。”这话说的吴悍跟皇上身边的红人似的，姜老太是不信了这表姐的话了，还是看着吴悍，等着他自己回答。

经过自家祖母这么一点，吴悍再愚笨也明白了，神情开始出现一种既不自然又有些尴尬的表情，甚至还带着几分羞涩与扭捏。姜湫见此也很好奇，难不成真是表祖母对祖母说了谎？但这番神情又不像单单是说谎那么简单，众人都看着吴悍，等他开口。

吴悍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慢慢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视线在姜湫的面庞上稍作停留时，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缓缓开口，“表祖母，我知道你意思，我与曹公公确实比较熟识。你放心吧，这几日我一定尽力安排，邀他出来看看她们的容貌身段和。。。”吴悍话未说完，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接，也就生硬的停在这里。

此话一出，使得原本就有些异样的氛围更加尴尬。姜湫毕竟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面子薄，如今被一陌生的青年男子当面说出这事，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姜悦则在一旁不明所以的看着众人脸上的各色表情，试图寻找这突如其来的气氛变化的原因。与此同时，吴悍注意到姜湫的羞涩模样，也顾不得责怪自己刚刚的失言，内心在此时竟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落寞。

还是姜老太见多识广，立刻干笑道，“既如此，那就静待表侄儿佳音了。来，老姐姐，多吃点这个，这可是我从蜀地带过来的菜，让这家酒楼的厨子做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表祖母也顺势夹菜，笑着说，“是是是，我就说这个菜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小妹有心了。”二老谈笑间，也就把这茬给糊弄过去了。

餐后，姜老太太亲自将吴氏祖孙送至雅间的门口，临别之际，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制小盒，悄然递到表祖母的手中。姜老太太轻声说道：“老姐姐，这是长白山的人参，对身体大有裨益，你一定要收下。”

表祖母没有推脱，瞬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此刻的笑倒比刚刚真心实意了几分，欢喜的说，“哎哟，小妹你真是破费了。那事儿你就放心吧，我家悍儿一定给你办妥！定让你满意。”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后的姜湫姜悦二人。

送走这祖孙二人，姜悦在姜湫耳边嘀咕，“湫姐姐，我们可以在街上逛一下吗？”

“待会还要陪祖母回沐府，毕竟这里是姑母的府上，我们作客，还是应早些随祖母回去为妥。”姜湫也才十四岁，正是爱玩爱热闹的时候，但此时毕竟是在京都，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谨慎些为好，她还是拒绝了姜悦的提议。姜悦沮丧的点点头，却也不敢去求姜老太，只能作罢。

姜老太太在吴氏祖孙离开后，心中不免泛起了一丝忐忑。今日的会谈让她心底的担忧愈加严重。如今，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吴氏身上太过冒险。

沉思片刻，她决定再做点什么，转而对姜湫说：“我还需要去拜访一位在京都的老朋友，你们就先跟刘妈妈一起回府吧。”

姜湫闻言，顿时显出担忧的神色，于是急忙说，“还是让刘妈妈随您去吧，我们两带一个随从即可。”刘妈妈历来忠诚，也一旁担忧的点头附和，老太太这几日操劳过度，刘妈妈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姜老太见姜湫和刘妈妈如此坚持，想着此时还是白日，距离沐府也没有多远，微微颔首同意了，却也不放心的嘱咐道，“你们二人切勿耽搁，路上小心。”

姐妹二人乖巧的点点头，目送着姜老太的马车渐行渐远，姜悦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姜湫见姜悦这副表情，轻笑出声，想起自己幼时也是这般害怕祖母。

姐妹俩戴上帷帽，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向沐府缓缓走去。周围的市井生活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商铺和小摊点，时而传来有趣的叫卖声，时而飘来阵阵诱人的香味。当她们走到一处小吃摊前时，姜悦被那扑鼻而来的香气勾的走不动道了，她撒娇似的对姜湫说，“湫姐姐，我刚刚都没吃饱，你呢？”

“你呀！”姜湫无奈的摇摇头，姜悦一听以为姜湫不会同意，立刻瘪了个嘴，却听姜湫俏皮一笑，“不过，我也没有吃饱。”

姜悦一直觉得姜湫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这几日接触也确实感觉她性子沉稳，但此刻她意外地发现，姜湫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即便表面成熟稳重，内心依然藏着一份顽皮和天真。听姜湫这么一说，姜悦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兴奋地挽住姜湫的手臂，眼中闪烁着孩子般的期待，“姐姐，我们买一个这个好不好，我闻着好香呀！”

姜湫点点头，示意随从，很快随从就买来了两份热腾腾的小吃递到姐妹俩的手中。姜湫轻轻咬了一口，虽与蜀地的香辣口感大不相同，但香甜软糯的口感让她不禁眼前一亮，原来这京都的小吃也别有风味。

姜湫忍不住开口问道，“店家，这是京都的什么小吃啊？”

店家还未开口，却身后响起了一声油腻的声音，“这可不是京都的小吃，小美人儿，你叫我一声相公，我便告诉你，哈哈。”随着这声言语不逊的粗鄙调笑，身后几个男人的猥琐笑声随之响起。

姜湫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蜀地时家里管的严不怎么出门且父亲是太守在当地也无人敢如此。帷帽下的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拉着姜悦的手就要快步往前走，两个矮小且猥琐的男人突然出现，挡住了她们的前路。

姜湫的眉头紧蹙，虽然内心不安，但表面上仍保持着沉着冷静。她回过头眼神仔细观察了一圈，一共五个男子，为首那个身材高大，看起来有些功夫，对付这样的无赖唯有以暴制暴，可姜湫和姜悦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随从虽是男子，但毕竟人单力薄，双拳难敌四手。周围的小贩们显然认识这伙人，纷纷害怕的避到一旁。

为首那个流氓慢慢走到她们面前，果然从正面看更是别有一番韵味，这身姿定是尤物，流氓边想边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开个小玩笑，二位小娘子别急嘛，可否赏光让在下请二位喝一壶好茶？”说完对着旁边的茶楼作了个请的姿势。

姜湫忍住内心的恶心，冷漠的说，“不必了，我们是沐府的贵客，想必沐府不会吝啬我们这一口茶水。”姜湫思量一番也没辙了，面对此局面，只得搬出沐府的名头，试图震慑对方。

流氓听到“沐府”二字，脸色微微一变，他心知沐府在京都的地位。但见这二人只带了一个随从，那沐府的小姐们平日里排场可不小，想必这两个小姑娘只是沐府的什么远房亲戚，正打算继续调戏，但一想到那某人的性子，即便是个丫鬟都护短的很，就算眼前这两位只是些沐府的阿猫阿狗，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为首那人看了看周遭，周围的人从担忧的神情变成了一看副自己笑话的模样。若是就这样放她们走，太有失脸面了。他心生一计，想要轻微戏弄一番便罢手。于是，他轻轻地对着姜湫的帷帽吹了一口气，帷帽上的纱巾微微飘动，露出姜湫那清丽绝伦脸庞的一角。

那一刹那，流氓完全被姜湫的美貌所迷惑，呆立在原地。原本打算放手的念头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心中充满了占有欲，一心只想得到眼前的绝色美人。姜湫感到情况不妙，迅速拉着姜悦掉头离开，但流氓却像是中了邪一般，心里想着管他沐家还是什么，今日老子非要爽了再说，这般姿色怎可放走。于是不顾一切地追了上来，彻底抛弃了对沐家的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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