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憬悟

孟张氏的二女儿桂花比她的大姐绒花小四岁，因为在桂花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可惜生下来不到一个星期就得了急病去世了。前几年村子里的老媒婆潘大婶给绒花介绍了一个叫朱晨曦的油漆工，两个人结婚以后陆陆续续地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虽然家庭负担重了一些，但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绒花在家里面干农活，照顾着一家老小的生活，朱晨曦在工地上做油漆工，农忙的时候会在家里帮着绒花一起抢收抢种，还经常帮着绒花的父母干农活。

眼下桂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说来也巧，桂花的邻居也是她的堂叔张德新是丁庄乡卫生院的一名医生，有一天张德新休息在家，一大早吃完饭就去村子里打麻将了，张德新业余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打麻将，一到休息天他的家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早晨吃完早饭就哼着歌曲高高兴兴的出门了，一直到深更半夜才会回来，为此张德新的妻子胡宁没少和他争吵，甚至还大打出手，那天张德新又在邻居家打麻将，被胡宁从麻将桌上喊回家，张德新当时输了钱正想着捞回来，心里面有些不高兴，回家的路上走在张德新后面的胡宁为了阻止他打麻将，趁着张德新没留意，迅速地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兜里，想把裤兜里的钱掏出来，张德新的心里面正窝着火，他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和胡宁扭打起来，夫妻俩就这样一路撕扯着回了家，把几个孩子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大声说话，胡宁气得躺在床上痛哭流涕，张德新发了一通火以后，气也消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他的态度缓和了下来，任凭胡宁痛骂和拉扯，他都是陪着笑脸，这场风波才终于平息下来，但是张德新打麻将这个爱好仍然没有丝毫的改变，胡宁知道一个人如果不想改变，别人即使磨破了嘴皮也没用，她对张德新有一些失望，也就不再管他。

有一次张德新的同事丁建军在工作上有一些事情想要找张德新核实一下，丁建军骑着自行车一路打听，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张德新的家。因为丁建军之前没有去过张德新的家，只知道张德新住在张家村，但是具体的位置丁建军并不清楚。丁建军到了张家村，四处打听张德新的家庭住址，正巧去了张德新的隔壁邻居孟张氏家，当时孟张氏的其他几个儿子、女儿都不在家，孟张氏的老伴张大虎是个木匠，也到街上买木料去了，家里面只有孟张氏和二女儿桂花在家，见到有陌生的小伙子在打听自己的堂叔张德新的家庭住址，桂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陌生的小伙子，心里面在猜测他和自己的堂叔张德新之间的关系，丁建军看出了桂花心里面的疑惑，便主动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张德新在丁庄乡卫生院的同事，桂花知道这个小伙子是个医生，心里面莫名的就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她很热情地用手指了一下隔壁的堂叔家，丁建军微笑着向孟张氏母女表示感谢，桂花也面带笑容地向丁建军挥手告别。

丁建军到了张德新家，当时张德新并不在家，张德新的妻子胡宁告诉丁建军说张德新一大早就去村子里打麻将了，但是具体在哪家，她并不清楚，因为村子里有好几户人家都是赌徒们经常聚集的地点，丁建军对张家村不熟悉也不太方便去这几户人家找张德新，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这样快捷的通讯工具，丁建军没有找到张德新也就回家去了。本以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丁建军那天遇见桂花以后，当时就对她有了好感，脑海中时常浮现着桂花那甜美的笑容。

张德新第二天早上去卫生院上班的时候，丁建军就迫不及待地把张德新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心里面的想法告诉了张德新，请求他帮忙到隔壁邻居家提亲，看到丁建军急吼吼的样子，张德新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考虑了一下，感觉丁建军和桂花的年龄很合适，两个人也很般配，便答应了丁建军的请求。

张德新晚上下班回到家里，把自行车停到院子里，连家门都没进就去了隔壁邻居孟张氏家，张德新的妻子胡宁看到张德新急匆匆的样子，以为他要去村子里打麻将，心里面很不高兴，便对着张德新没好气地说道：“饭也不吃就要出去打麻将啊？”张德新见妻子误会了自己，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着妻子说道：“不是，不是，我去隔壁孟张氏家有点事情，回来再跟你说”，胡宁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张德新到了孟张氏家，随意地拉过一只凳子坐了下来，因为张德新和张大虎两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又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互相串门没有那么多的客套，都是自己找凳子坐下来。有时候张德新端着饭碗去孟张氏家串门，碰到孟张氏一家老小在吃饭，就和他们一起围坐在饭桌旁边吃边聊，感觉就像家人似的那么随意，张家村有好几个村民都像张德新一样，喜欢端着饭碗去邻居家串门，然后和邻居的家人一起围坐在饭桌旁边吃边聊，他们相处得都像一家人似的。

张德新把丁建军委托自己提亲的事情告诉了孟张氏和她的家人，当孟张氏和桂花得知丁建军就是前些天到家里来问路的那个小伙子时，母女俩显得特别的高兴，丁建军的长相很帅气，身高一米七八，皮肤白白净净的，因为曾经当过兵 的原因，身上有着军人那种特殊的气质，而且是在他所在的丁庄乡卫生院工作，离家比较近，以后结了婚在一起生活也很方便，桂花对丁建军也是相当的满意。孟张氏母女当时见到丁建军的时候并没有多想，现在张德新要把丁建军介绍给桂花，她们母女俩才又回想起当时见到丁建军时的情景，丁建军的彬彬有礼给孟张氏和桂花母女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么好条件的小伙子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桂花立马就同意了丁建军的提亲。张德新把桂花的意思转告了丁建军，丁建军也是兴奋不已，当即就邀请桂花在两天后的周末，到丁建军所在的丁庄乡的家里见面。

因为桂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整日在田里面干农活，那个年代的张家村，农民的生活也不富裕，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添置一两件新衣服，平时身上的衣服也就那么几件，在田里面干农活的时候经常会被磨破，只能用针线缝合一下继续穿，衣服最容易破损的地方是胳膊肘、膝盖，还有臀部经常跟板凳接触也容易破损，衣服穿不了多长时间，这几个地方的肉就露了出来，那个年代的人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也不会被别人笑话，反而因为缝衣服的针线活做得好，受到村民们的夸奖。因为针线活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些家庭妇女不会做针线活，缝合的补丁穿不了多久就会开线，走在路上屁股上的那一大块补丁忽扇着，不停地拍打着屁股，让后面的人忍不住的想笑，可是自己还不知道别人为什么笑。

桂花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带着补丁，穿着这样破旧的衣服在田里面干活，倒也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去丁庄乡的丁建军家相亲，再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就显得有些寒酸了，桂花便想着去隔壁的堂叔张德新家，找堂妹丽丽借一身衣服，丽丽比桂花小四岁，还在柳林乡中学读高中，她们俩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丽丽的衣服虽然也没有几件，但是因为她还是个学生，很少去田里面干农活，衣服要干净整洁一些。农村的生活条件虽然非常的艰苦，但是也阻挡不了姑娘们那颗爱美的心，六七十年代的张家村，很少有谁能够穿得起毛衣，有些人就想着把破旧的尼龙袜的袜筒剪下来套在手腕上，外表看起来就像穿了一件毛衣。有一年的春节期间，村子里又在举行送戏下乡活动，舞台上有一个女演员正在表演节目，在她舞动着胳膊的时候，不小心把手腕上套着的袜筒露了出来，又不能用另外一只手去拉，只能一脸尴尬的表演完节目。

张德新从孟张氏家回来以后，就把桂花和丁建军的事情告诉了妻子胡宁，从小看着桂花长大的胡宁，也为桂花感到高兴，看到桂花到家里来，胡宁显得特别的开心，她扯着嗓门大声的对着桂花说笑道：“听你叔叔说小丁人不错，跟你挺般配的，你爸妈又了一桩心事，哈哈哈哈”，胡宁从小一直生活在农村，由于农村的地域开阔，人口居住得比较分散，而且没有什么拘束，所以逐渐养成了说话大嗓门的习惯，互相之间喜欢扯着嗓门说话，感觉就像在吵架，别人听来有些不太舒服，他们自己却不以为然。

桂花听了胡宁的话，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歪着头笑了，接着桂花跟胡宁说起了想要借堂妹丽丽的衣服去相亲的事情，胡宁很爽快地答应了，随即领着桂花进了她和张德新的卧室，桂花有些不好意思，她从来也没有进过别人家夫妻的卧室，胡宁看到桂花犹豫不决的样子，转过身来拉着桂花的胳膊，把桂花拉到床头的木箱前，然后弯下腰在木箱的支架下面的一只破旧胶鞋里摸索着，因为卧室的窗帘没有完全拉开，房间里的光线比较昏暗，胡宁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木箱的钥匙，桂花看到胡宁把木箱钥匙藏在破旧的胶鞋里，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胡宁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桂花说道：“唉，你叔叔喜欢打麻将，钱不藏起来一点不行啊，居家过日子，哪样不需要钱啊？”，桂花安慰胡宁说：“叔叔麻将玩得不大，也就是休息的时候玩一下而已”，胡宁没有说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在胡宁看来，麻将一次都不应该打，她最反感丈夫张德新打麻将，一到休息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可是胡宁也没有办法阻止。

六七十年代的张家村，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用来装衣服的木箱，姑娘出嫁时娘家也会定制这样的木箱，刷上红漆作为嫁妆。胡宁家的这只木箱还是她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尽管木箱上的红漆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变得斑驳陆离，胡宁却非常的珍惜，即使家里面添置了其他木制家具，也没舍得丢弃这只承载着胡宁对青春回忆的木箱，一直摆放在她的床边，看到它就会想起自己热血沸腾的青春时代，年轻时候的胡宁也曾对爱情充满了向往，和张德新结婚以后，夫妻俩的感情还不错，长相帅气的张德新对胡宁也很体贴，又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虽然生活不太富裕，也还说得过去，胡宁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可是最近几年张德新受村子里不良风气的影响，渐渐喜欢上了打麻将，上班的时候没有时间打麻将，一到休息天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家里面的事情全都推给胡宁一个人，张德新赢钱的时候心情特别好，没进家门就能听到他的笑声，输钱的时候回到家里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而且张德新赢钱的时候很少，多数时候都是在输钱。

但是张德新也有一个优点，身上没钱的时候他不会去麻将场，不像村子里的那些泼皮无赖，赌输了欠一屁股债仍然在麻将场地流连忘返，而张德新毕竟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他要维护自己的脸面，所以胡宁才把家里的钱锁进了木箱里，张德新并不知道木箱里还藏着钱。

张德新和胡宁的几个孩子都还在学校读书，张德新一到休息天就去麻将场，家里面只有胡宁一个人，好在有这些邻居经常到家里来串门，胡宁也不觉得孤单寂寞，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张德新喜欢打麻将这个毛病让胡宁不太满意，但是张德新的生活作风正派，从来不会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这一点胡宁对他很放心，也就不再强迫他，反正一个月也就四、五个休息天，而且身上就那么一点钱输光了，他也就不打了，张德新每个月发工资，大多数都是交给胡宁留着家庭的开支，自己只留一点零用钱，有时张德新待在家里不出门，胡宁反而有些不习惯。

胡宁把女儿丽丽那件刚买不久的格子外套拿出来递给了桂花，桂花穿在身上试了一下正合适，便拿着这件格子外套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就是丁建军和桂花约好在他家见面的日子了，丁建军的家在丁庄乡丁圩村，丁建军的父母听说丁建军要相亲了，两三天之前就开始忙着收拾屋子了，农村人家里五花八门的农具种类很多，院子里随处摆放着铁叉、铁锹、粪筐、扁担、推车之类的工具，丁建军的母亲把这些农具放在了院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丁建军的父亲拿着扫帚忙着打扫院子，丁建军则忙着打扮自己，可能是对曾经军旅生活的怀念，他平时最喜欢穿的衣服就是从部队退伍时带回来的几件衬衫和外套，穿在身上特别的精神。为了装点门面，丁建军把邻居大伯家才买的新自行车借来放在自家的院子里，又把侄子买的双卡收录机借来摆放在堂屋的四方桌上。

此时桂花的心里面也是无比的激动，早晨起床就开始对着镜子梳洗打扮，她穿上了从堂妹丽丽家借来的那件格子外套，又用木梳沾着水把头发梳理整齐，真的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桂花经过这么一收拾，本来长相就很甜美，现在看起来特别的精神，只是因为长年在田里面干农活，皮肤稍微有一些黑，这样反而展现出一种健康之美。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张德新骑着自行车，桂花找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叔侄俩一起去了丁庄乡的丁建军家。那个时候的张家村，人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还不是每家每户都能买得起，家里面有辆自行车都是一件特别荣耀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人们都很能吃苦，家里没有自行车也不好意思经常找邻居家借，毕竟自行车是人家的珍爱之物，所以好多人出门都是依靠两条腿走路，早晨天不亮就起床赶路。

张德新领着桂花到了丁建军家，桂花看到丁建军家的房子宽敞明亮，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对丁建军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丁建军看到桂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里面也是特别的高兴，张德新代表女方的家长，看到男女双方都很满意，征得桂花同意以后，当即就把结婚的日期定在了半年以后的农历六月二十六。虽然丁建军的父母想要桂花早一些嫁过去，因为麦收马上就要开始了，想要桂花过来帮忙抢收麦子，在他们的眼里桂花嫁过来就是多了一个干活的帮手，但是看到桂花不太同意，他们也不好勉强。

一个星期以后，丁建军带着八斤桃酥饼、两斤白糖以及两块的确良布料到桂花家提亲，他买的东西比绒花的女婿第一次上门时多了好多，可把孟张氏高兴坏了，看到左邻右舍从她家门前路过，都要向他们炫耀一番。

丁建军从桂花家离开的时候，顺路去了媒人张德新家，想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当时张德新的女儿丽丽休息在家，正好穿着桂花借去相亲时的那件格子外套，丁建军看着丽丽身上穿的那件格子外套感觉非常的眼熟，所以眼睛一直盯着丽丽身上的衣服，丽丽看到了丁建军疑惑不解的表情，心里面明白了丁建军的意思，她假装有事连忙往房间里走去。

丁建军的心里面已经明白了，桂花到他家里相亲时穿的就是这件格子外套，但是想到自己家的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和收录机也是从邻居家借来的，也就不再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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