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十年的一部分回忆

每个人走到现在的这一步，都跟自己的成长经历与周边环境有关，无论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你想成为的自己。性格的养成与你的过往经历息息相关，如果你多给这个世界一分善意，世界也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报给你。

小农村出来的人，大多数从来不会跟你认真说什么大道理。也许是书读的少，也许是不善于表达，也许自己也没理清。他们传授给你的道理，都藏在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的小事里，最简单，也最容易一眼就能看到，它每时每刻都在无言的跟你讲述，生活里最直接的人性。

我在家里序列第三，我有两个最善良可爱的姐姐，我是从小被父母爷爷惯着长大的存在，我13岁之前整个童年没有一点阴影，我有着最完整无缺的童年记忆。

我的母亲大人，一直是我如皮皮虾一样蹦哒的童年里，威慑力最大的存在，是抽我抽的最凶狠，所以爱我爱的最深切的人。她是亿亿万万个母亲里平凡的其中一个，平凡而伟大，伟大而充满着母爱的光辉，温暖着我们在人生道路上，一直走到最远的地方，让我们在即使感到最低落的时候，也坚定的明白，世界上一定还有，永远不会背弃我们的人。

她有一张稍长的脸，常年笑的不多，嘴唇比较厚，眼神给人一种很坚定的感觉。她的故事她的经历告诉我，做人要坚强独立莫向外求，她是最坚强的女人，她把她所有的最好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庭。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见过比我的妈妈更加无私的女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吃鸡腿，她从来都是一句话“你们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个。”你要是想硬把好吃的塞到她碗里，她立马会端着碗逃离饭桌，然后就躲在一旁吃完那一顿饭，很多很多时候我都不理解她的这种行为，一个人要固执和卑微的对人好到什么程度，才会用那些奇怪的方式。

她是68年出生的，她那一代的老大姐。87年嫁给我爸，88岁我大姐出生，90年生了我二姐，92年再有了我。19岁到25岁本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她却在那个时候，承受着生活的艰辛并且越来越重的负担。那个时候我外婆和奶奶都已经不在人世，90年代初更没有什么家底可言，封闭的农村没有机遇和工作机会，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她干最重的体力活，一点也不比男人慢。

我从懂事起，就一直听身边的长辈亲戚说，我是被妈妈躲着出生的。那是在91年左右，计划生育查的最严的时候，我妈大着肚子，带着尚未出生的我，一路躲躲藏藏，在怀着我的日子里，很多次漫长而紧张焦虑的夜晚，都在深山里度过，我家木房子上的瓦，都是拆了又搬搬了再拆，就是因为我。

而我的出生地方，真的是在山边的茅草屋里。

她很要强，也很坚强，她和我爸爸就在那个时候，给我们撑起了一个完整的家。

我妈，是最受不得别人说我们家一点点不好的人，哪怕是莫须有的事情。只要有哪怕一点点的苗头，她都会更加严厉的苛求自己和我们。

我的父亲大人，是我一直最崇拜的人，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高悬于我头上的一盏明灯。

他是被时代洪流给淹没的人才，65年生，初中毕业后，就去部队当兵一直到回村结婚。期间去过全国很多地方，他从来不跟我们讲他在部队里的故事。只有摆在家里的一本厚厚的相册，有黑白和彩色的，有他一个人的和他的战友一起的，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很多照片，无声诉说属于他那个时代的故事。那是一个人的青春。

他没退伍之前，是部队里的排长，后来听说是要回来结婚所以他退伍了。他的战友来我家，有的会喊他老班长老排长，爸爸那时候的笑容，会显得开怀又有些落寞。

有些相片，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显得斑驳，但照片里的爸爸真的很阳光灿烂。照片上的他笑起来浅淡而自然，和熙地如冬日里的暖阳，我一直觉得我爸爸年轻时候是最帅的，比我后来见过的，不管电视上的还是现实的人都要更帅。可能用温柔形容一个大男人，并不太贴切，但我的爸爸就是很温柔的人，他结婚以后，一辈子都在谦让着我的妈妈。

如果一个男人，一辈子都对自己另一半的女人温柔，那么他一定很男人。

他平时的表现，不太像一个地地道道农村人，每当叔叔伯伯五大三粗的坐在一起，大声谈论简单直接，一点不含蓄的荤段子时，他会安静的坐在一旁，很少附和，也不反对，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别人抽烟他也抽，但不会抽的很剧烈弄的满屋子都是烟味。我妈总会很粗暴的对他喊：“少下点烟咧！搞的到处都是烟味。”

他也不回，拿着小板凳就去门外，安静抽完手里的烟，回来还是那个不会说粗话诨话的庄稼汉子。

他写得一手看起来非常工整干净的字，很多时候村子里有红白喜事的时候，都会喊他去客串账房先生，记不清有多少次，从来没有出现过账目对不上的问题。

九几年的时候，村里都有信用合作社，他那时候是负责人。一直到后来合作社改制，中间许许多多乡亲来我家贷款存款，有的人会打趣的喊他“行长”，他也不反驳，十几年的合作社负责时光里，从来没有因为工作跟谁红脸吵过架。

突然想起了一句台词很适用于我的父亲：

“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慢慢凋零。”

他是最好的人，好到不能再好的那种好人。

能教出我爸那样好人的人，自然是我的爷爷，爷爷一生都是我们整个村里的榜样。

“说到求庆老子，发起火来，哪个都怕他”，还忍不住竖个大拇指。

这是我爷爷过世后，别人对他的评价。

爷爷是很有个性的人，更像一个天然的军人。他在年轻的时候，当过很长时间的“科长”，具体是什么职位我不懂，村里从他的平辈到下一代，再到我们孙子辈的这一代的人，好像都有点怕他，不是畏惧，而是一种不知名的威严。

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我奶奶就过世了，爷爷就一个人，把我爸他们两男两女四个兄弟姐妹拉扯大，他们那一代，说起来都是吃“糠巴”吃红薯长大的，我大伯后来一直跟我说，他们小时候很少能吃一顿纯粹的白米饭。

红薯粒拌米饭，我小时候也偶尔吃过，并不觉得多难吃，所以我无法去感同身受，他们小时候的那种对食物的渴望。但对用粗糙的米糠做出来的“糠巴”，一点尝试的欲望都没有，别说吃下去，想也不敢想。

爷爷对下一代到我们这一代的要求很严厉，他不发火的时候，就是躺在凉竹椅上眯着眼睛拿着扇子缓缓入睡的安静老人，可一旦有谁越界，或者不懂事，我的爷爷他立马会化身为一头暴怒的老狮子，我小时候看动物世界，发现狮子的眼神和我爷爷的一模一样。

他长一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棱角分明。岁月的痕迹在他的脸上，在鼻子旁边，分别有一条对应的竖纹，眉毛很粗而且密集。他是有一说一，光明磊落的性子，从来不惧风雨和孤独，子女都成年成家以后，后来退了休，在村里支了第一家小卖部，没有靠过子女生活，日子过的还算顺风顺水。

他喜欢喝自酿的糯米酒，每次吃饭都要喝一点，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一定要态度认真去听，小时候我吃饭的时候，总是习惯把一只手放在桌子底下，不端着碗吃饭，每次爷爷都会认真的跟我讲“吃饭，就要有个吃饭的样子。”

下一次如果再犯，他会用凌厉的眼神看着我。爷爷过世已经十几年了，我至今依然模糊记得那种眼神。我是他最小的孙子，他开小卖部的时候，我就喜欢追着看他卖东西，他会在顾客走了以后，时不时的扔几颗糖给我，然后看着我高兴的样子，会露出若不仔细看，就微不可察的笑容。我想，我爸爸那种浅浅淡淡的微笑，就是遗传我爷爷的。

他好像不太喜欢说很多的话，一旦说话就很容易让人记住。每次过年一大家子人去给他拜年，他会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一个小小的红包，他的小卖部，在那时的我眼里，就是一个百宝箱一般的存在，他时不时都会给我吃的玩的，每一次都不多，但那种被疼爱的感觉，一直细水流深。

很多时候冬天天冷的时候，我都会去跟爷爷睡一张床给他暖脚，睡在另一头用双手抱着他的脚，放在我的胳肢窝旁边，爷爷从不会拒绝，他会在半夜我睡着的时候起身，把我身边的被角仔细掖好，他的温柔很内敛，从不表达在脸上。

比起我来，他对我们这一代年龄最大的，我的大姐和大堂哥要求更严格，我在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大姐和大堂哥已经就读初一了，每次一犯错，我爸和大伯他们疏忽不管的时候，我爷爷就把他们都喊到一起大声训斥。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但爷爷训斥的语气和态度我依稀记得。

后来，我去镇上读初一的时候，猛然间听到爷爷癌症过世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我第一次体会到，失去至亲的那种感觉。

我嚎啕大哭地回到爷爷的棺材旁边，抓着爷爷已经冰冷的手掌，看着爷爷紧闭的双眼，因为病痛而消瘦的脸庞，我很想大声跟爷爷说：“爷爷，您能不能起来，像教训大哥大姐他们一样，再教训我一顿。”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大姐的性格和我大体上属于一个类型，有点像我妈，说话习惯直来直去不太会去委婉的表达，我从会记事起，就是在大姐也同样瘦小的并不宽大的背上，是她把我背着长大的。

她比我大四岁，小时候我们家很穷，住的房子全是木头做的，上面盖的是石头瓦。爸爸妈妈总是有忙不完的农活，我很喜欢哭，两三岁的时候大概不喜欢走路，总是哭着鼻子喊着才六七岁的大姐，背着我带着我到处玩到处走。

家里的老大，一般都比较早熟，懂事的很早，对人情世故可能也明白的更多更快。

大姐有一双浑圆的眼睛，配上一张细细的瓜子脸，所以看上去就显得眼睛格外的大，嘴巴和眉毛都像我爸，细长而又有序，继承了爸爸优良的颜值。一度被奉为村里最漂亮的花朵。

小时候的性格，用大人的话说就是个小辣椒，泼辣而热烈，颇有一种多年以前我小姨的风范。村里的大人没事喜欢开玩笑逗弄小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小女孩，一般情况就是说：“丽妹子，你长的好看，以后就做我家儿媳妇好不好啊。”

而我姐一般情况就是一个白眼：“滚呢！现世报。”

要是说得过份了，她还会骂人，骂的你狗血淋头又无法反驳，然后大人之间的好事者，就以谁跟她说话不会被骂为乐相互取笑。

小时候农村家里，大多数人家都有自己的牛，同样我家也有，我大姐是最开始的牛头扛把子，她上初中以后，再传给二姐再传给我，很小时候她就会带着我和二姐，还有一大帮同样是孩子的一堆人，漫山遍野的放牛，还有捡柴。每次我妈都会特意交代她，去放牛回来还要从山里带一堆干柴回家，在暴力的胁迫下，我们一度无法抗拒和反驳。

她六七岁的时候，正是我家最难熬的时光，我们去外面做了什么事犯错误，我妈打的是她，目的是以求给我们两个小的做个示范和榜样。每次我妈打她的时候大多数她都不吭声，抿着嘴唇也不出声。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心里一定有很多委屈。可能长大以后也是，但还是很阳光。

不过做老大也不是没有好处，例如小孩子穿的第一手能说算漂亮的衣服，就可以第一时间体会，而不是身为老二捡老大的剩衣服穿，再身为老三还是捡老大穿过的衣服穿，而且是缝缝补补过的补丁女孩子衣服。

性格决定态度，态度选择命运，我大姐是我们三个姐弟里，为人处事最暖心和让人觉得最懂事的人。

我小时候很皮也很犟，得不到的就靠撒泼打滚哭哭唧唧百试不爽，她从来不跟我们争什么吃的玩的，也许很早很早她就知道，在我和二姐犯错的时候护着我们让着我们，往后的日子也告诉我们一个事实，有的时候，不争就是一种最大的获得。

她是最善良的人，也是后来最无烦恼的人。

二姐的性格很像我爸，内敛而温柔。长相跟我一样有点像妈妈，脸盘有点显大，眉毛稍淡而显得温和，她有一双睿智的大眼睛，嘴唇却跟爸爸大姐一样的细长。

可能家里排行在中间的性格，一般都比较温顺而早惠，她是我们家最聪明最坚毅的人。

从小二姐的学习成绩就很厉害，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一直都很突出。她是一个对自我有清晰认知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并且认定的事情，一直在很坚定的努力走下去。因为她的经历。

我们小的时候，哪个孩子不是在没心没肺的玩，又盼着早点长大，成人的世界里，有我们太多的好奇。

她在小学最开始的时候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翱翔于自己的天空。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感觉到不舒服，莫名其妙的发烧难受，命运之神仿佛在不经意间，就跟她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小孩子抵抗力不好引起的发烧，也确实是因为抵抗力不太好，爸爸背着她在村里的医生那里，吃了些退烧药打了点滴，隔了几天还是没见好转，又去了镇医院，镇上的医疗条件并不好，在镇医院待了几天还是不见好转。

大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查不出来医生就说，去县里的医院检查吧。隔了两天，爸爸就抱着二姐去县上的医院检查完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二姐和爸爸的表情，都是一脸的苍白。

是肝功能不好的原因，小小年纪，怎么可能会肝不好呢？

那时的二姐是个才几岁的孩子啊。

再经过数次反复，确诊了。

是乙肝。

我不明白那个是什么病，最开始大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只模糊感到应该不太容易好。

后来知道了，那是肝不好，而且还是有可能会传染给别人的病。而且是没有药物可以彻底治愈的疾病。一种很奇怪的病。

没事的时候它可能什么都没有，但有事的时候它可能会要命。

它是潜藏在身体里没有解药的毒。

还有可能还会传染给别人，可能会传染给身边最亲近的人。

在旁人看来，其实这种病可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它最主要还是取决于自身的肝功能好坏，肝功能好的人，即使得了这种病，可能它一辈子也不会毒发，就好像我们看过的武侠电视剧里的毒发。

而对于肝功能不好的人来说，这就是噩梦。它会加剧你身体的腐蚀，不断的摧残你心中的希望，并且会跟着你一辈子，无法治愈，无法清除。

而全中国每十个人里有一个就有这种病。

十分之一的概率，就是说十几亿人中间有一亿多个人身上有这种病。想想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真正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它是一种常见，而又无法言说的痛苦。

就比如你跟朋友出去吃饭，你会大胆告诉朋友你身上有病吗？就比如你找对象，你会鼓起勇气告诉ta你有乙肝吗？

朋友会怎么看你？你的对象会怎么选择？

我们身处于这个现实的人间，难免接触各种各样不同的人，请多给这个世界一些包容和鼓励。

同样，如果你的身边有同样的人，请千万别用有色眼光去看待ta。

时刻与命运挣扎的人，ta们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二姐一度是个很坚毅的人，她是折过翅膀的天使，但我还是能看到她的翱翔。因为她的勇敢。

大概是有过病痛经历的人，更多的能感受到别人的辛苦和挣扎，所以她的性格婉转而又温柔，善解人意。她会在我人生低落的时候，告诉我怎样做最合适的选择，她不会安慰我，她只会跟我说：“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事的，照顾好自己”

“一定要注意身体，别熬夜”

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说：“姐，你也是”

“姐，照顾好自己哦”

我确实不会安慰人，我的性格和我大姐的性格更接近，但我二姐的话更容易触动到人心。

她能看见人心，她不会拒绝你人生的阴影。她见过的天空更宽阔，她不会直接跟你说她看到了多少，她在你艰难的生活里，让你慢慢明确自己想要去的方向。

她讲话永远都是温言细语，那是她想的更多更深，所以语气和用词才没有那么肆意，她的身上，没有刺眼的万丈光芒，但有一种温和的力量，余味绵长。

她读的书很多，读书多的人身上，也行真的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她见过的很多不一样的人，跟每一个人都可以融洽相处，大概那就是一种对自我的理解与接纳，对别人的宽怀与尊重。

我很羡慕我的二姐，她可以认清自己，看到很多人见不到的内心深处，同时也很心疼她，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让她成为一个如此细腻的人。

这是我的家人，我最亲爱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最独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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