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芒

玄揽阁门外早已车水马龙，队伍排了不知多长，危书意惊叹不已，“秋暝师兄，这儿的人好多啊。”

人儿个子不高，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的，秋暝停下脚步，问道，“很感兴趣吗？”

危书意点点头，“嗯，我想问问我爹爹和娘亲怎么样了，我第一次出远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对他们实在是挂念得紧。”

她不过十岁的孩子，离开自己的爹爹娘亲定然是挂念得紧，人之常情，自然能理解。

“好，那么我们排个队等等吧。”

进了蜀陂，原计划就是要休整两天再行赶路的，这会儿有的是时间。

队伍从正午排到黄昏，才到了危书意，女娃对什么都新奇，一股脑儿冲了进去，想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秋暝大概也有自己想问的，被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引到了另外一间屋中。

带着危书意进去的是另一个文文静静的女人，七拐八拐的才到了地方，一打开房门，里头是个巨大的厅堂，许多玻璃罐装着莹蓝色的发光物从堂顶挂下来，漂亮得紧，这样的美景自然是吸引了危书意的眼球，左看看右看看的。

带着她进来的女人什么时候出去的她都没有发现。

直到偏殿飘来了个“人”。

一股热风吹过，危书意回头，一张戴着狰狞面具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却不喊不叫的。

有趣。戴着面具的男人这样想。“你不怕我？”

只见女孩摇摇头，“不怕，这有什么的，我见过恐怖的多了去，你这不算什么了。”

从小她就在爹爹禁止踏步的边界游玩，偶尔还偷偷溜出去，见过没头的没胳膊或是少腿的一大堆，但是那些怪物也从来不敢接近自己，就远远的吓她，从小就接触这些，她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这个怪物也没腿，身下瞧着如同娘亲在屋中烧的大火炉，凑近了还有些暖和呢。

“你可知道我是谁？”

这个她的确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是来交换情报的。”

女娃子倒是懂这里的规矩，“那你要交换什么，想好用什么来换了吗？”

危书意掏掏身上的东西，扒拉出一堆小玩意来，都是昆仑山的师兄师姐们赠予她的，“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

瞧着满地的小玩意，男人轻嗤一声，“小女娃子，这些东西可能不够啊。”

危书意皱皱眉，“可是我也只有这些了，你若是要，我秋暝师兄哪儿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我去寻给你可好？”

只听男人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竟有些毛骨悚然。

“这也不行吗？”女孩小声嘀咕道。

男人停止了笑声，“我倒是有一物向你讨要，不知可拿得起？”

“你说来听听，我再考虑考虑能不能拿得起。”

“我要你的一滴泪。”

泪？她很少哭的，现在让她哭她也哭不出来嘛，女孩弱弱问了一句，“我哭不出来，你可以打我一顿。”

空气短暂的安静了几秒，男人这才缓过神来，有些不自在的说道，“额，这不着急，你说说你要换什么？”

危书意听到不急，便将心中想要宣之于口的话说了出来，“我想知道我爹爹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空气再次凝固，他一个玄揽阁阁主，竟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不过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就想知道这个？”

女孩重重点头，“嗯，就想知道这个。”

男人突然觉得自己要得太多了，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行吧，请随我来。”

男人飘向了大堂的阶梯上，危书意也跟着走了过去。

只见男人朝着一面泛着光芒的立于墙前的大镜子挥了挥手，便出现了上京城外的小茅草屋来。

慢慢进入屋中，没有一个人，于是又转了一个方向，一蹲矮矮的土坡出现在危书意眼前，她的爹爹正一点一点的烧着纸钱，土坟前一块木质墓碑刻着几个字：

爱妻危冯氏之墓

爹爹面色憔悴了不少，两行泪水打湿了他的眼眶，跪坐在坟边只哭不语，危书意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攥紧，逐渐呼吸不上来。

随之而来的是两行晶莹的泪珠，她凑上前了一些，细细呻 吟道：“娘亲……”

男人自认为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看着眼前的小女娃哭得如此伤心，竟然开始共情起来。

是因为她是煞星转世的原因吗？不然他怎么会受影响？可是他又不会安慰人，如今他想要的泪珠已经有了，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催动术法收集危书意的眼泪。

收集的份量足够之后，男人又一挥手，镜中便没了她娘亲的坟墓的影子了。

小女娃愤怒的转过身盯着身旁的男人，眼中竟出现了标志着煞星的血红色花纹。

真的是不可思议，男人似乎为女孩眼中的血红永生花而痴迷，不过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是威压。

“人固有一死，孩子，看开一些吧。”说完，男人都有些嗤之以鼻，活了几百年，还是头一次这样安慰一个人的，然后又补了一句话，“红袖，将她带给那个昆仑山弟子。”

随后，刚刚带着危书意进来的女人出现在了堂中央，把手伸向危书意，“走吧。”

玄揽阁的情报从无差错，自己的娘亲真的与世隔绝了……

芜泽。

时戚砚从洗髓殿向下眺望，山门一片宁静，可是心中却很不安稳，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必有大事发生，上仙对于危险来临的感官特别敏感，看来他得下山一趟了。

小丫头吵了几天要回去，可是掌门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将危书意送至芜泽，好说歹说，这才将人留了下来，对于危夫人的突然离世秋暝也很惊奇，于是便给危书意找了信纸写信回去询问询原因，女娃子这才乖乖听话，继续赶路。

然而离了昆仑派庇护的蜀陂后，各路妖魔鬼怪通通显现出来。

有时候数量多了秋暝也应付不过来，还好教了小丫头一些防身的剑法，这才不至于分身乏术。

日落山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找了一个避雨的山洞也就勉强歇息一晚，第二日再启程。

三更天，秋暝已经闭目浅眠，危书意睡不着，坐在山洞口坐观雨落。

她很想念爹爹娘亲，娘亲去了，她还没来得及替娘亲上香，越想心中越觉得无依无靠，于是环抱着膝盖默默流泪。

眼中的永生花一闪一现。当永生花显露时，最是吸引各地小鬼妖怪，着眼望去，山林暗暗有些躁动，可是危书意沉浸在悲伤中无暇搭理。

直到一只小鬼从她身后长牙咧嘴的朝她奔来，危书意这才感到背后凉飕飕的。

一转身便瞧见一只小鬼要袭击自己。

她不明白为何如今的鬼怪会对自己产生攻击的倾向，在上京城外从来不敢近她的身。

伸手摸向秋暝师兄给自己做的一把小桃木剑，奋力向小鬼刺去，欲要张口向秋暝师兄求助，可是却发现发不出一点声音。

转过眼，秋暝师兄依旧正襟危坐，只不过有更多的小鬼攀附在他的身上，死死黏住他，却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怎么办？危书意也心慌了，看着山下不断涌来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

拔出桃木剑，危书意一脚踹开那只小妖，还是要将师兄唤醒才行。

危书意狂奔向秋暝，朝着他身上的小鬼就是一阵乱砍，可是一只妖却缠上了她的剑。

眼看那只长长的触须就要攀上自己的手，危书意恶心得撒开了桃木剑，弃剑可就代表着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又有一只长触须揽住了她的腰肢，往后一拉，危书意便跌坐在地上，手心直接擦破了皮，鲜血直流，小妖正要向她的脸庞袭来，危书意下意识伸手去挡住，可是那长长的触须却刚触及她的手掌时猛的收回，整条触须如同被烈火烧过的一样发出焦臭味。

山洞里燃着的火堆也因为触碰到危书意的鲜血而猛烈晃动而被小妖顺势扑灭了。

洞中一片昏暗，危书意愣了一会，难不成这妖怪怕血？

没在多想，危书意朝着秋暝师兄的位置摸索过去，附近的鬼怪因为鲜血的缘故而退避三舍，让出了一条路来。

危书意伸手就要去拽秋暝师兄身上的小妖，那些小妖也因为惧怕鲜血而连连退开。

危书意摸了摸秋暝师兄身上的生火符，念了念咒语，符纸便燃了起来，山洞再次恢复了光明。

看着还在跃跃欲试的妖怪，危书意拔出秋暝师兄的佩剑，在自己的手心狠狠的划了一下，鲜血流得越来越多，她在两人周围一点点将鲜血流了一个保护圈，那些妖怪没再敢上前。

秋暝师兄还是没有反应，危书意累得瘫坐在地上，静虚掌门说过，这些鬼怪最害怕白日，待到天亮后就安全了。

东方既白，已有天亮之色，围在山洞外的妖魔也退了许多。

洞口外吹来一阵寒风，危书意半梦半醒中突然睁开了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外头。

“叮铃铃……”一阵铃铛声传来，危书意还是开不了口，聚精会神的看着外头的动静，生怕又开了更厉害的妖怪，自己已经身心力竭，殚精竭虑，不可能再放血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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