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马甲要掉了

大殿上立马沉默下来，所有目光朝陆珩得方向投去。

陆珩知道躲不过去。

立马起身拜见。

“草民江东陆府陆非明，拜见皇上。”

陆珩不卑不亢行礼道。

虽一袭平常百姓家的麻布素衣。

身姿挺拔，戴着惟帽虽看不清真容，却也是气质卓绝 。

京中百年来盛行慵懒之风，个个以绵软为美，陆非明这样一站，倒是让萧齐眼前一亮。

萧齐压制住好奇，道：“陆非明，你和蛮夷人打仗时，可打了几个漂亮的翻身战，虽无职分，但不必自称草民，应有客卿之尊。”

陆珩道：“非明谢陛下。”

萧齐继续问道：“上一次，朕是派人书信于你，你不答应朕，是否是觉得朕轻慢你？”

陆珩心里苦，但是说不出口。

立即回答道：“回陛下，承蒙陛下抬爱，非明欢喜不己，是非明的问题。

自知粗鄙不堪，才疏学浅，朝廷人才济济，无法相提并论。

虽身处江湖之远，非明常忧其君。”

萧齐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便继续揶揄问：“你可曾想过当时拒绝的后果？

那不怕朕怪罪于你。

大殿的人全部侧目，齐王爷眼底闪过一丝阴冷，陆家，总是这样，阴魂不散，前走了个陆鹤眠，现在来个陆非明，世家子弟表情变化莫测。

王阳表情恨的眼睛都歪了，这小子凭什么，读书的时候就是个草包。

霍无祈无声的抬头望了萧齐一眼，萧齐当没看到，自顾自把后半句说了。

陆珩假装思考，慢一分钟回答道：“回陛下，陛下是明君，大人大量，所以从未怪罪于非明。”

蛮族人退了后，还未等朝廷下旨，江东陆府的兵符快马加鞭立马回京，八万军队带着花名册回归朝廷。

速度之快，陆非明连人都不出现。

萧齐看着琅目写好名字，写的之详细，谁看了都咋舌，也陷入沉思，这陆非明还真是视权利为粪土，史无前例。

也真是人才，想着招揽，让霍无祈亲自执笔，本以总会给扬名天下的霍无祈一个面子，还是同窗，总有用吧，最后也是换来一句无心庙堂。

可萧齐是谁呢，最最最喜欢啃硬骨头，这块骨头连对霍无祈都不敢兴趣，和激发了萧齐的好胜心，把张凌都能驯服的服服帖帖的人。

怎么会怕这个。

萧齐表情一亮，连忙道：“陆非明，如今朕不是来治你的罪，朕是亲自来请你，朕想问下你现在想法呢。”

陆珩表情微妙，沉下身子继续开口道：“非明不适合为官，天下人才辈出，陛下是明君，何愁为官之人，大丈夫当忠君爱国，做个纯臣，我并不贪恋这些，我只知道，若是大梁有难，我定挺身而出。

舍生取义。”

萧齐继续问道：“陆非明你先别急着回答朕，你可以慢慢考虑，三日后，你来回答朕。”

世家大族朝廷百官手心都出汗了。

陆珩沉下的身子，虽头部低垂。

却好似从未曾收到上位者的压迫，腰部笔首道：“回陛下，自小，家父自小教导：江东陆府一首祈愿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天下的人民不受苦，不受到压迫，不饿肚子。

向来如此，草民做的，微不足道。

只是完成家父的遗愿。

陛下过于厚爱非明，非明实在受不起啊”萧齐生怕他立刻拒绝，连忙打断他：“就三天，陆非明，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

陆珩道：“谢陛下。”

正合我意。

齐王爷表情阴森，王恒有点害怕，这陆非明千万别当官，陆非明你快拒绝。

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有一阵后怕。

王阳表情扭曲。

你凭什么得到皇帝这样的欣赏。

右丞相李常居看着这个局面，笑了笑。

霍无祈看着陆珩，若有所思，自己的一生所求就是人间至诚，做个纯臣。

倒是与陆珩不谋而合。

陆非明，真的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旁边下位的顾帆很激动，他也是一武将，最不喜欢文邹邹的，当时顾父逼他学文化，让他去国子监，每天逃学希望去军营。

顾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无可奈何。

最后只能由着他去，没想到，顾帆这小子还不错，跟着霍无祈，成了霍无祈的副将。

年纪轻轻，这样造诣的也是屈指可数。

又看着皇上对武将如此求贤若渴，也是很高兴的，陆非明这小子，早有耳闻，当时作战，多亏他设计的连弩，今日一见。

这小子，顾帆觉得甚好。

萧齐龙颜大悦，仅此一见，难怪无祈夸她，立马起身，开心的说道：“陆非明，朕少时西方游历，江东地区对朝廷忠心耿耿是口口相传的，但是，今日一听，又是大为震撼，朕的想法和你一样，愿同气连枝，希望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如今这蛮族人退了，但是还会卷土重来。

不忍子民受苦，所以，让天下这所有有才能的人，像你一般，朕都可以亲慕其风采，。”

陆珩立马说道：“谢谢陛下，三日之后定给皇上答复。”

一锤定音，所有人多说无益，所有人肚子里都有了“小九九”，只能面和心不和的恭祝陛下，向陆贤弟学习等等。

萧齐看着陆非明，这样的人才的确适合来当左膀右臂。

萧齐不拘小节，不过还是难掩开心，对着陆珩连敬三杯酒。

大家又见皇帝喜笑颜开，连忙附议。

夸赞陆珩，这时候又是考验演技的时候，晚宴散去，世家大族对陆珩都是满腔怨气，狠狠地眼神己经将他们剜出千疮百孔了，出了殿门，就不搭理陆珩这两姐弟。

宫外马车旁，李叔等待着陆珩和陆临。

看到他们一来，立马迎上，赶紧招呼着，在马车内。

陆临滔滔不绝和李叔讲着大殿上的事情。

李叔很吃惊，连忙问着：“公子，没事吧，虽然与你预想的相近。”

陆珩思考了一下，说道：“李叔，我不是拜倒在这功名利禄，只有真正的一统，百姓安居乐业，不流离失所才是真的，所谓权与名，并非我所求。

我没有被仇恨迷惑心智，躬身入局，拨乱反正，朝野清明让父亲这样精忠报国人士不再遭到迫害。

父亲若是在，他会理解我的。”

李叔看着陆珩，烛火摇曳中，她的神情何其坚定。

李叔心疼又赞同的说：“百姓安居乐业，有才之人可以有实现自己理想的机会，这是老爷生前所愿，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老爷生不逢时，一辈子都是在风雨飘摇，在含恨中离去，要是还在，必定高兴。

突然一阵马蹄声而过，正在撩起帘子看窗外景色的陆临，惊呼道：“这霍大将军过去了，这骑马驰骋的姿势太潇洒了吧。”

陆珩不语，闻声侧眸过去，只见街上空荡荡。

己没有身影。

京都府上，陆珩忙完，正准备熄灯睡觉，近半年来，她的睡眠极差，经历完战争后，天下齐贺，张灯结彩恭祝着胜利。

那满目的充满喜庆色彩的红色，她看着如同鲜血一般。

她却很长时间缓不过来。

甚至初期，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浮现就是血淋淋的屠杀，还有蛮族人屠城的画面。

漫天遍野的红色。

以及她第一次杀人，是个十三岁的蛮族少年，他惊恐的眼神，人头滚落的场景。

陆珩时常觉得胜利是属于牺牲的人，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像是江东阴雨绵绵潮湿缠绕进骨髓的感觉。

时时刻刻都隐隐约约的疼。

辗转反侧，也己夜过三更，突然一个不明东西从窗台里飞奔进来，陆珩连忙起身查看。

把烛台点燃，是只通体雪白鸽子，毛发漂亮非常，脖子上系着个小红绳，非常傲娇的抬起头。

陆珩看着这只鸽子眼熟的很。

后面转头一想，能突破院里忍冬和锦瑟的鸽子，估计只有那个人的了。

把信从鸽子腿上取下来，展开看，熟悉的字体，鹰扬不减少年时，墨作龙蛇纸上飞。

力透纸背，放荡不羁。

纸上留言：一刻后，从西南侧门方向出去。

挺言简意赅，陆珩穿好衣服，将头发用木钗束好，戴上惟帽，穿过小道，轻手轻脚将小门推开。

月光下，树影婆娑，伴随着蝉鸣，偶尔的蛙叫，眼前的人一袭玄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还偏偏生就一张好皮囊，一双剑目之下眼若桃花，眸清澈明亮，夜晚柔和了他锋利的五官，堪堪的让陆珩想起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陆珩不由想起第一次与霍无祈见面那一日，她那时还是书院数一数二的差生，霍无祈则是京都城内那个最耀眼的天才少年，恰逢那天他凯旋而归，天气晴朗，街道旁布满了人，他踏马而来，白袍银铠，眉目清朗。

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圈圈光晕。

少年将军，银鞍飒踏，玄甲怒马。

陆珩连忙拜见：“非明见过霍将军。”

霍无祈觉得有些生分，具体他也说不上来，想着同过窗，后来抵御外敌时，有一战，以寡不敌众。

被蛮族人困在城池一月有余，陆非明送信来，附上妙计，还冒着危险来救援，使霍家军脱困。

霍家致谢礼时，陆非明简单回复不用。

霍无祈见过很多人，接近他为了功成名就的，个别急功近利，虚与委蛇，沽名钓誉，但是都不像陆非明这种，一战成名之后，多少人人生至高追求—加官进爵，名利唾手可得，他却再也不愿意出现。

霍无祈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陆珩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

仿佛没听见话似的。

霍无祈懒得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他见识过陆非明这小子的执拗，国子监还有他曾用过的弓箭。

弓箭手柄处都是血印，极深的暗红色得需日日浸染。

新旧交替，可见主人呕心沥血，称呼这个事情，不必强求他。

霍无祈只当陆非明书读的迂腐了。

不知变通。

一前一后，在慢慢走着，陆珩觉得恍若隔世，霍无祈也不知道说什么，平时是不想说话，对很多人是提不起说话的兴致。

现在这是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

陆珩想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正准备开口，话没说出来，又咽了回去。

酝酿一下，再开口，突然同时说上话，霍无祈也说了个你字，后面两个人又同时说你先说，陆珩觉得有点尴尬，便连忙说：“霍将军，你说。”

霍无祈不怕尴尬的人，也觉得有一丝丝不对，连忙道：“今日之事一出，这三天很多人会要你的命。”

他这么聪明，今日之事，估计早日预料，而江东陆府在这京都，并无亲信，也无府兵，有心之人要他的命，定不会让他平安回到江东。

陆珩假装有点局促道：“那怎么办。

霍将军有什么办法？”

霍无祈一听，见早己知道，便不打算装了，玩世不恭，摊牌答到：“我把霍府最好的暗卫给你，任你差遣，定让你平安回江东。”

霍无祈希望陆珩留下来，却也知晓他不喜束缚，半年前，陆非明隐姓埋名，世间再无踪迹，定是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怎么会和他一样，又怎会和他一样在这阴诡地狱里，搅弄风云呢。

他迁就着她的身高，微微低着头。

陆珩惟帽的面纱拂动，陆珩看着他，他的眼里是星夜流转，比这夜还美，一时之间晃了神。

陆珩深知，霍无祈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认为“陆非明”喜欢秋入云山，物情潇洒。

竟不惜抗旨，也要送他回江东。

陆珩低低笑了，扬起头，仰头说道：“霍将军，您的这番话，非明收下了，不过，非明己和半年前不一样了，现在草民愿以身为饵，还朝局清明。”

只有这样，暗里的人才会露出他们的爪牙，才能找出破绽，一击即中。

霍无祈看着她，惟帽后面，他的眼睛如火如炬。

陆珩坚定的声音又自耳边传来：“待明辨正枉，除奸臣肃清朝野。

虽拨雪寻春，迷雾重重，恐有艰难，但是后人烧灯续绉。

坚守本心，定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万古愁。

微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霍无祈知道他们是一类人，一样洞若观火，心虔志诚，蹈节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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