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之雪

大皇子凯旋，天家人都出来迎接了，除了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在宫门口等着。包括大皇子生母，德妃刘氏，刘子婴。朱元静则十分激动，七年未见，这位亲近又陌生的大哥已经变样了吧，会不会在脸上留一道大疤？会不会，已经不认得她了呢？

不等她细想，那人已经驾马至玄武门，从马背上下来，爽朗地笑道：“不想我朱某，面子竟这么大，竟能劳动全家人出来迎接。”他的胡须看起来留了很久，随着他说话便一同抖动。其间一部分人面面相觑，大皇子这是……在北边待得太久了？皇子的面子，能小到哪里去？真是活得久便能见到如此新鲜之事，一个皇子说自己面子大，这么理所当然之事，还需要惊奇吗？

他一个个打着招呼，“阿娘，儿子不孝，这许多年未曾回京，儿子给您请罪。”说着，他便对着他的阿娘跪下了，德妃不忍他跪，赶忙扶他起来，“你能给阿娘写信已然是尽孝了，公主上月初就进宫了，我瞧着不错，日后你们俩把这日子过好，生个小县主小世子带进宫给我玩便是了。”他起身走向下一个人，二皇子，然后便是朱元静了，“哥哥倒是变了不少，我每每无聊时便会上城门玩，想着你某一天突然回来，我便能早些见到你，或者你死了，我也好第一个知道消息。你这丫头可盼我点好吧，你皇兄我厉害着呢，哪那么容易便死了。”下一个是朱元清，他们其实不太熟，他已经二十二了，而这个妹妹只有十一，他也不知说些什么，“我从北边带回来一些有趣的东西，一会儿你们随我去看看，看上什么便拿什么。”他又去到德妃身边，和她身后的太监打了招呼，这才作罢。

大家都去德妃的贤灵宫待着了，大皇子沐浴更衣焚香，一进主殿浑似换了个人，如果说方才进宫的人是个不拘小节的将军，那现在眼前的这人便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哥了，他带大家去了端王府，里面都是他带回来的东西，而后便不顾他们又入宫去了，不久宫内就传出旨意，大皇子封端王，康族公主赤丹巴图封端王妃，赐名朱玉蝉，年终前完婚。

中都有间酒楼，茶客众多，望月楼以收集各地茗茶出名，酒自然也是极好的，但制酒有限，多数都被皇城里的贵人订走了，其他客人也只能品茗了，朱元静乃是这间酒楼的熟客，她自小便被逼着学些插花煮茶之艺，姑姑教了几百遍她也学不会，不想学。她不懂茶，但自小饮茶，她不喜茶，却年年这般喝着。望月楼背后的主人是丞相，这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丞相的主意，自然有那个女子的授意。朱元静踏进酒楼，立马就有眼尖的认出来，带着她入了隔间，摆上新茶，而后进来一位姑娘为她沏茶，她熟稔地饮下颜色最淡的那盏，而后用清水漱口，淡淡地道：“南诏来的金针滇红？”那姑娘点点头：“客人品茗之感，当真是绝世无双了。”朱元静将由浅至深的茶，一盏一盏饮尽，“绝世无双又如何，不过是些无用之物。”

端王府上下都开始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朱元静踏入端王府，端王自然没空理她，打发亲信去接她，带她在府内随意逛逛，朱元静对这个人有印象，又听到端王叫他刑风，便想起来了，刑风是户部尚书刑春的嫡长子，尚书大人本想着让他承荫，给他弄个荫官，没想到他不服，离开了中都，不靠家世投身军营。如今混成个将军，尚书便在同僚间大肆宣扬自己儿子跟着大皇子的丰功伟绩，如此好事，不用来挤兑那些说他们这些官只会捞便宜的臭嘴言官，天理也难容。太平公主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这位尚书之子，刑风正领着她参观，似是感受到她的眼神，便回头，“公主有事？”朱元静发现自己的无礼，摇了摇头：“抱歉，方才想到了尚书大人的一些趣事，失礼了。”刑风了然，笑道：“家父近年来做事愈发糊涂，让公主见笑了。”朱元静淡笑着摇了摇头。

康族公主自宫内出嫁，公主郡主县主们都入宫凑着热闹，大部分事宜皇后都拟好了章程，姑娘们只需要选择和建议，赤丹巴图茫然地发着呆，似是北方无边无际的草原出现在她眼中，一眼望不到头。她还没缓过来，昨日还是敌人的啊，怎么就要成婚了？她只在前线远远地瞧过那个端王一眼，她对这个盛国皇子中首个封王的风云人物充满了好奇。同样，整个大盛也在好奇这位草原公主将会成为怎样的端王妃。

彼时，中都内的士族都会进宫观礼，那些想要攀高枝的人已经想好要把女儿、侄女、义女这些沾点亲的女子送入端王府，或是讨个侧妃的名头，或是没名分的妾室，只要有了端王的子嗣，何愁没名分？他们各怀鬼胎，打着自己的算盘。

终于，端王与公主赶在年关前完婚，朱禹衡和赤丹巴图结为了夫妻，没有侧妃。

既然完婚，端王和端王妃就要一同回到北边，只是陛下还没下旨，如此看来二人只有被陛下留到年后才能回去。

此时的朱元静正在御书房内，帝王正威严地坐于主位，沉声道：“朕只知他走时将他母亲送至平凉，一个左柱国哪那么容易消失，你多找找，用邓家女儿的身份去，朕听说那边最近出了不少官员嫖娼的事情，你在那边查查，等你回来，朕将锦衣卫之权，交与你。”朱元静叩首：“儿臣领命。朕派何进去了南边，这次不能与你一同去，京城初雪来，便走吧。是。”

朱元静将此事告诉了母亲，毫不意外地，回应她的依旧只有沉默。之后淑妃与陛下大吵了一架，十分激烈，淑妃回宫时满面愁容，有眼力见的去请了太医来，但都无果。

已近深夜，天上的浮云慢慢地飘着，偶有更夫打更。趁着夜色，朱元静翻进端王府，书房还亮着灯，朱元静翻窗而入，正巧碰到端王妃在写着什么，端王则在一旁磨墨，二人都会武，自然知晓有人翻窗，“多年未见，我竟不知我朱家还出了个小偷？你这不是发现了吗？有待进益。”她咬了一口手里的冬枣，说道：“你我打一架吧，上城门那，出了事我负责。新婚之夜把你皇嫂就这么晾着？”朱元静挠了挠脸：“那皇嫂也可以看我俩打啊。”三人出府上了城门，即使是在夜晚也畅通无阻，只是明日朝中百官会如何参他们便不得而知了。

朱元静手掌贴着城墙上的砖，对着端王道：“我要走了，总想知道我如今是个什么料子，今夜赶着与你打一架，你莫介怀。”端王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大刀扔过去，“用这个，我猜你不擅长使它。”朱元静将刀负于身后，“果然是把好刀，难怪你肯用它。我这新月刀不过是把长刀，父皇赐你的孤龙刃······”刀锋翻转，直刺端王心口，端王还未把话说完就腾空而起，腿踢向了朱元静的手肘，武器脱手，朱元静弯下腰，用另一只手稳稳接住。城门上自然不会没有守卫，但王爷王妃，还有公主都在，谁也不好待下去，更何况端王还是北征大将军，城门司司长也躲在一旁偷看着。寒风呼啸而过，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不知那望月楼此时还是否能望到月亮，整片大地瞬间暗了下来，城门司的人也看不清楚状况。电光火石间，朱元静调转刀头，双手都用力抓着刀柄向端王劈去，端王向城墙之外跳去，落下城门，就此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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