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离猎魔传

“山外青山楼外楼，镜湖歌舞几时休？

春风熏得游人醉，直把府邸作庆楼。”

这是在安地州民间广为流传的一首童谣，镜湖是省内最大的淡水湖，安地州府邸就坐落在湖旁。童谣生动地描绘着平日里官员办公时的热闹景象，农人务农时常常哼唱两句，但很显然，当地官员并不喜欢这首“别样的消遣”。

当今，天耀帝国名义上一统，共尊亚索信天的后代——亚索玉桓为天下共主，统领庞大的帝国疆域。但实际上，天子能直接管辖的只有帝都独孤城及其周边地区，而余下的大片的土地都被各地的贵族所管辖。名义上虽仍受天子管辖，但自从四十年前的“明夷之战”后，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掌握募兵权并财政自主，地方逐渐拥有了相对独立的发展空间甚至同中央抗衡的实力，原先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早已变成“食土之毛，莫非君臣”。各诸侯之间摩擦愈演愈烈，矛盾不断升级，暗藏的野心与君臣的礼教左右互搏，梦想与现实遥相呼应，好一出乱世之象！

但天子真的会坐以待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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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息仔细擦着店里的客桌，如往常一样，早晨的客人并不多，他更多的是工作是去保持店内的洁净。他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即乐观，昨日那疯老人的话语早已忘记，他坚信自己拥有光明的未来，一定！

可眼下留息的生活就像这块不断擦拭的桌面，白天干活，晚上收拾，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倒也轻松。只是命运会时不时打个喷嚏，一如此时留息身后，恶狠狠盯着他的王虎。昨天这个“下人”的不敬之举依然在王虎的脑海中徘徊，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里受了这样的委屈？真是越想越气！王虎用力咬紧着后槽牙，筹划着报复留息的计划。

“不如趁他回家的时候，派人把他腿锯了？又或者在后房直接把他眼珠子挖出来？不好不好，这样谁还敢来我店里打工，活谁干啊？”不算聪明的王虎正在绞尽脑汁的规划复仇的“画面”。认真的工作留息显然还不知道那些“美丽”的画面，埋头苦干中。

“有了！”王虎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一拍桌子，径直向留息走去。

“留息！”王虎刚举起扫帚，声音还在空中飘着，“咚”的一声巨响把这传播撕成两半，也惊醒了沉浸在工作中的留息，王虎和其他人员，大家都顺着声响望去。

只见门口径直站着五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其中一位个头稍小，面相奸诈的人大声道：“把你们这的好酒好菜都招呼上来，大爷我快饿死了！”

原来是进来进餐的客人，只是这力气太大，竟然直接一脚把门直接踢飞了。其中领头的男子看着一脸呆滞的王虎，正声道：“修门的钱算在菜里，打扰了。”

王虎在村里虽然横行霸道习惯了，但眼前的这几位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赶忙招呼着店员准备饭菜，而留息则被安排接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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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客官需要点什么？”这群人选中店内最大的客座就坐了下来，留息拿着菜单迎了上去。

“你们店最贵的菜是啥？”说话是刚才开口的那位矮小男子，此刻他放下手中的佩剑，懒洋洋道。

“清蒸活鲫鱼，清晨刚从河里抓着，可新鲜了。”留息一边介绍着菜品，一边偷偷打量着客人，这佩剑剑柄处雕刻着一头老虎，精细的做工一看就不是常品。

这伙人听了留息的介绍，竟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小矮子一脸不屑，道：“店里最贵的就是条鱼？不愧是荒郊野岭。”说罢，顺手从怀里拿出一卷纸袋，无奈道：“算了哥几个，在竹阳城买的脆皮饼，先将就一下吧。”

留息看着客人分发着食物，竟单纯地问道：“竹阳城是哪？”

只是这一问让客人们的笑声更大了，都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呆立着的留息，小矮个甚至笑出了眼泪，断断续续道：“竹阳城是你们安地州的首府啊，你居然不知道？”

留息无奈地摇头。

小矮子仰天长叹，道：“平日里在独孤城待久了，天天和文人雅士交流，这一出来可真是开了眼界。”

其中的领头人好像起了些兴趣，打量着留息，问道：“小兄弟，你去过独孤城吗？”

留息依然摇头，他这十七年连镇子都未出过，更别说独孤城了。

男子随即柔声道：“那你想去吗？”

留息点了点头，好奇地问：“独孤城美吗？”

男子不改神态，回答道：“那是天底下最美的地方，有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美食，有一辈子都看不完的美景，那是帝国的心脏，人类的骄傲。”男子面露神往之情，又转瞬即逝，看着一脸稚气的留息，道：“你一定会去独孤城的，总有一天。”

留息呆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对话显然超出了他的知识储备，只觉得心头热热的，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小挨子鄙夷地打量着面前的穷小子，猜不出头领这番话的用意，只觉得眼前这种连村都没出过的乡巴佬，有什么资格让他们浪费口舌，心中顿时不爽，用力把留息推开，打发道：“去去去，上菜去。”

只是没想到，在被推开的同时，留息竟下意识地转了下肩膀，正正好好，一肘子正好打在了小矮个的左脸上，这一举动瞬间惹火了他，直接起身一脚把留息踹翻在地，拔出长剑，狠毒地盯着留息，大吼道：“小野种你活腻了啊！”

刹那之间，小店之内的空间仿佛都冻结了，所有的店员和顾客都定在原地，不敢出声，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小店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矮子的气势给吓到了。

正在算账的王虎瞬间想明白了发生的一切，赶忙上前走去，准备安抚动怒的客人，眼光不小心瞟到了举剑男子的腰间，是一块纯金色的腰牌，上面正刻着四个大字——司隶太宰。

这几血红的大字就像警钟一般，瞬间在王虎的脑海中爆开来，王虎吓的直接跪倒在地，重重的在地上磕头，浑身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一寸，惊恐地大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直磕的脑门血块一团也不敢停下，王虎家境殷实，上过私塾，恰好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他深知，处理不好别说这个小店，连雏光镇都得玩完。

这可是天子的手中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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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员工看到老板这副模样，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紧急，也都顺势跪了下去，不停地磕头，跟着王虎一起求饶。剩余的太宰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安静等待事情的发展，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只有留息喘着粗气，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像是被雷击中一样，他竟不敢动分毫。

小矮子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周围店员的求饶声他丝毫没有放在眼里，眼里只是现在还站立着留息，心想，这小野种是真不怕死啊，到现在了还不跪，一团怒火瞬间从肝涌上心头，手臂一发力，眼看就要把留息劈成两半！

而剑尖却留息眉间不远处停了下来，原来是那个领头人抓住了矮子的挥剑的右手，正声道：“够了。”

矮子一脸不解地看向他，问道：“这贱种的命又不值钱，大哥你就别管闲事了。”

男子显然脸露不悦，只是对着矮子作出摇头的姿势。矮子无奈地收剑入鞘，走到了男子的背后。这虽然地处偏远，事也不大，但他依然不敢放肆。

周围的员工眼看男子给了这么大一个台阶，赶紧顺水推舟，连忙磕头，大喊道：“谢大人！”

又是留息一个人，仿佛感知不到周围的事情变化，只有小矮子的“乡巴佬”、“野种”等侮辱性的词汇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愤怒涌了上来，突然间，留息竟狠狠地盯着那矮子，就像陷入险境的野猫盯着图谋不轨的人类。

本来打算继续吃饭的矮子竟也对上了留息的眼神，看着这让他大吃一惊的表情，先前的怒火又燃了起来，右手已经放在剑柄上。

一旁仔细观察的王虎瞬间发现了这一细节，连滚带爬地跑到留息身前，附在他的耳边，道：“你疯了吗？！你想死别连累我们！还不跪下谢罪！”

只是这留息命硬学不来弯腰，依然盯着不远处的矮子。

眼看利剑就要出鞘，王虎焦急不安地拉着留息的衣服，眼看就要哭出来，大喊道：“小祖宗我求你了！快跪吧！求求你了！我还不想死啊！留息！留息！”

“留息。”原来是领头的男子终于发声了，他径直走向留息，停在他面前，细细打量着，一旁的王虎吓的立马拉着留息的小腿。

留息就像头发狂的母牛一般，脸色涨红，王虎这般发力，竟也拉不弯他分毫。

“留息，你出手打伤帝国司隶太宰，态度恶劣，本该处以死刑。”男子淡淡地说出这些可以致人于死地的判决，却只像是在点菜一般，“但念你不习律法，且在初犯，只要你下跪道歉，就宽恕你的罪过。”

王虎听到这番话激动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连磕三个响头，急忙想拉着留息跪下谢罪。可就这个时候，留息还是不肯屈服，那股倔强就像风中的烛光，忽明忽暗，却就是不肯熄灭。

看着留息的神情，男子竟仰天大笑起来，犀利地看着眼前这个“将死之人”，道：“留息，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若不下跪道歉，店内员工，全部处死。”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店里的其他员工吓的直接就哭了出来，哭喊着爬下留息，大喊道：“大人饶命啊！”

留息这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他不安地看向四周，祈求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高度紧张的他大喘着气，眼睛也红了起来。

看到留息还没下跪，像末日审判一样，男子直接宣读起来：“安地省雏光镇，有民公然侮辱天子，其余民众包庇徇私，以连坐看待，应速速发兵剿灭，以立天子之威！”

这一刻，全镇乡亲们的性命就悬在留息的脖子上，无数的画面的在他的脑海里闪过，都是在镇子里珍贵的回忆，流淌着的小溪，慈祥的爷爷，还有馨玉温柔的笑脸，不自觉的，留息竟下定了决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只是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裂了开来。

王虎看到留息终于屈服，感激地哭了出来，恭敬地磕起头来。

男子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留息，瞬间，尘封在他脑海里许久的记忆鲜活了起来。他不禁抽泣了一声，竟抬起了一左脚，放在留息的头上，从衣带里拿出一块手布，把留息的脑袋当成垫脚石，擦拭起自己的皮制鞋来。

那一刻，留息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只伴随着自己的心跳声，上下起伏着头颅，他不敢怠慢。

男子轻轻弯下腰，仿佛宣判命运一般，柔声道：“这就是权力的滋味。”说罢，便示意太宰们继续吃饭，说笑起来，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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