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玉

这边兰莹他们已经说到唱戏的事情了:“那花旦的嗓子是一顶一的好，不说别的，听说憋气憋的厉害！”

“呀，”兰羽说:“头饰重着呢！”她看向兰憬望:“弟弟听过戏么？”

兰憬望摇摇头。

兰莹接过话茬:“弟弟年岁小以后再瞧，姐姐先告诉你——那花旦呀，生的可艳极了！真想不到是个男子。”

兰憬望闻言看了眼岁安。心想他就不信还有哪个相貌能比得上兰岁安的。

说着说着又说到兰莹兰羽的长相，叫兰憬望分辨来着。

兰憬望偷偷求助岁安，原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岁安竟是点点头。

他俯在他耳边说:“这个，是兰羽。”

兰憬望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看了眼又看了眼岁安毫无瑕疵的侧颜，心思完全不在姐妹的身上。

贴着耳朵说话，声音就会放轻。

声音放轻就会有气音，兰憬望甚至能听见耳边微微的呼吸声，随着呼吸，那微风也时不时拂在他耳上。

若他现下为少年，指不定脸如何红透，耳朵如何酥麻，说不定还会乱想些其他……那风就不是吹在他耳上而是吹进他心里去。

不过这时候，兰憬望只是会很紧张，和自己崇拜又喜欢的人接触，纯粹的欣喜，纯粹的紧张。

神奇的是岁安不过今天才第一次见双胞胎姐妹就能分辨出来，而不明真相的两个双胞都惊讶了，一个劲儿的说弟弟是有火眼金睛么。

猜完了，岁安便也退开了。

兰憬望心里想多猜会儿，却也不敢说。正巧是有点累了，就靠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兰莹兰羽聊着。

忽然那一直没说话的人开口了:“少……弟，弟弟。”

兰憬望不解的看过去。

她的手指绞着在一起，看起来忐忑不安到了极点，她整个人都有点发抖的趋势，火光的映照下兰憬望好像看见她甚至额上冒汗了。

她强自镇定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原本五、六分的美貌生生被她的姿态拉低至二分，人也丝毫没有大帅府小姐应有的大气。

其实她可以很自信的。也可以大大方方的笑，大大方方的叫兰憬望弟弟。

兰憬望不耐烦道:“作甚。”他不喜欢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再看看她的样子，活像他狠狠打了她顿似的。

那菱姐儿的样子不像是说话，反像是赴死一般，她又重复道:“……弟弟，弟弟。”

兰莹正在兴头上，猝不及防被菱姐儿插进来，不悦的皱眉道:“我说兰菱，你老磕磕巴巴干什么，有什么话赶紧说啊！真是烦死了。”

兰羽没说话，看样子也是赞同她姐姐的话的。

兰憬望深觉无趣，但还是耐下性子:“嗯。……怎的了。”

兰菱咬咬唇，忽然起身跪下了:“弟弟，弟弟，姐姐求你。娘快病死了，冬天冷，得了风寒，原是想着拖一拖便好了，可却越来越重了……今日已是说起胡话来了！

“姐姐实在无路可走了！弟弟，求求弟弟让大夫来看看吧！”说着泪如雨下。

听闻兰憬望配合的做出一副忧心的表情，他心里还是惊诧的，言语却不急不缓:“真的啊，可大夫也不会见死不救啊，再者说，你找我有什么用呢，你去找爹啊。”

对啊，不应该是找兰德民吗，找兰憬望干什么呢。他就是个金贵少爷，那也只是三岁的，还没真正掌握大权的少爷啊。

兰菱忙不迭上前，依旧磕着头:“有用的有用的！弟弟是少爷，弟弟说的话怎么会有人不听呢，爹他……”

这时，兰羽忽然打断她:“弟弟，她说谎。”

兰憬望不解的看过去。

兰羽不紧不慢道:“她娘不是得了什么风寒，本来就有肺病快死了，而且她娘根本就是……”兰羽厌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兰菱身体一颤，忽然大声打断道:“不是！不是的……”她喘着气，央求般的唤兰憬望:“弟弟……”

兰莹被她吓了一跳，眼里神色不加厌恶，打定了主意不留情面:“十一姨太病了，本来是被丫头们压着不报，是我们去扯了大夫。结果爹大发雷霆，问是谁给她看大夫的，谁知道兰菱转手就说是我和妹妹。哼，果然是不受宠。

“爹没说什么，看了我们一眼走了，我是晓得他是生气了的。弟弟，兰菱是和当初一样算准了爹不会把你怎么样求你，你可别被她骗了。

“爹是没对我们如何，可那之后爹便对我和妹妹淡了许多，还是我们又使法子才让爹又和以前一样的。”兰莹说完一脸纯真的勾起嘴角，五六岁的小女孩，此时饱含恶意的断绝了另一个人的后路。

兰菱倒是不傻，却也是真惹毛了那对姐妹。兰家的人，还真没几个是纯良的。毕竟想在大帅府活下去，没点本事就只有饿死的份儿。

兰莹兰羽能在一堆不起眼的女儿里挣得兰德民的宠爱，除了本身双胞这个吸引人的点外，更多的是自己要有那本事。姐妹俩是从小就知道这些，从小就机灵。

兰憬望听了顺势就说:“你看啊，我也没法子。你还是去找爹吧。”

他本来就懒。而且他莫名不喜欢他那个爹，更不想和他说话。人还是会有善念，只是怪不得兰菱自己犯贱。

原本兰莹兰羽是商量好了的，猜到爹可能是懒得管，本来是以同情，有善心蒙混过关，谁知道兰菱把她俩卖了？好话都还不及说，坦白从宽和被发现性质当然是不一样。

兰菱抬起头，哀求的看着兰憬望。

兰憬望不为所动。他不喜欢她，今天更是第一次见，先不说凭什么的问题，兰憬望就不想帮她。

至于兰德民为什么生气，那十一姨太为何“罪有应得”，却不是兰憬望需要知道的。

兰菱见事无回旋之地，竟是长跪不起了。兰憬望看向岁安:“你觉得如何？”

岁安眼里不见怜悯:“不如何。”

兰憬望还以为他会很可怜兰菱，然后说兰莹兰羽不人道。岁安看着兰憬望，缓缓说道:“乖乖，你要明事理，懂是非。不人云亦云，自己暗暗思量。莹莹兰羽如何，兰菱如何，须得你自己判断。”

言尽于此了。兰憬望似懂非懂。可他却是知晓岁安此言说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其中暗含的道理需要兰憬望渐渐长大去明悟。

四个丫头被兰莹兰羽叫出去，说是新有种糕点，做给兰憬望吃。

过了好一会。

热乎的糕点端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兰德民及其几位太太。

双胞姐妹那两个丫头说了什么。

兰菱大惊失色。

兰菱被拖了下去。

兰莹兰羽在替她求情。

兰德民更加生气了，扬言不许任何人私自找大夫给十一姨太看病。

一切发生于瞬息之间。兰憬望被杨婵哄着，兰德民原是怒目圆睁的，王夫人劝了句憬哥儿还在这，莫要吓着孩子，才收敛了许多。不然，恐怕兰菱还得受些皮肉之苦。肯定不给看病，说不定得带着一身烂肉死在自个儿院里。

经此一役，兰菱在大帅府算是彻底活不下去了。兰德民在兰菱被架着下去前说了一句:“真是和她那个母亲一样！蛇蝎石肠！”

今年的年节，乌烟瘴气。

王夫人又大病一场，兰憬望半死不活的和大夫人一块生病。

三岁时候的他甚至不允许出屋门，很多闺中小姐都可以出门的节日兰憬望也出去不了。日复一日，兰憬望唯一能陪他消遣时光的只有岁安。

所幸，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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