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交

这说来也是巧，赵县丞这加急信送到府衙，王知府与这国舅爷正在把酒言欢。这王知府也是微醺，听着下人说是急信，当即就打开看了起来，没曾想这信中之事如此重要，让那国舅爷看了个正着。

这国舅爷还真是与一般贵人不太一样，许是家人太过骄纵，眼里根本没有规矩，人家的信他直接拿来就读了起来，那知府大人的脸瞬间从红扑扑变成惨白。

国舅爷是全家当中，最闲的（实际就是最无用）那个。长姐是这当朝太后，父兄都在朝中居要职。他是家中老幺，打小性子慢容易犯迷糊，吃饭撒半碗，走个路跌几个跟头，读书更是不通，大人被气的死去活来的。这副样子，家人便对他无太高要求，纵他四处游玩，不惹祸就行。

前几日溜达到这晋阳城，不曾想在这城中遭了窃，他哪受得了这气啊，当即跑到府衙大门外给知府一顿臭骂。王大人知晓了国舅爷的身份，怕事情闹太大，没法交代。赶紧命人全城搜那钱袋，这刚找着钱袋子，正请国舅爷吃酒，赔不是呢。

国舅爷一看这信中之事，立马来了兴致。探案查案，甚是有趣。

他有一发小，名曰徐潜。那最擅长的便是破案之法，二人年少时在一处读书，这国舅爷迷糊倒霉蛋的个性没人愿意与他亲近，徐潜觉得他性子单纯善良，在一众官员子弟里显得尤为可贵，早年间没少在一起行那些少年的荒唐事。

徐潜年少成名，曾是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人才之一。可他行事乖张，不讲情面，因为喜好查案，得罪了京城中不少贵人。他父兄被逼无奈，舔着自己的老脸，给他求了个江州司马的闲职，出去避避。

如今二人几年未见，一看这官员被杀的案子，国舅爷拍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说道：“这事我管了，保证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知府大人一听脸色大变，酒都醒了：“国舅爷，您看这毕竟是我府衙之事。您这怕是不妥啊。”

“什么妥不妥的，我说我管了就是我管了，老谢马上写信给长姐，让她下令，派徐潜来查案，谁都不行就得是徐潜。她不允，我便不回京，再也不见她，也不吃她给的糖糕了。快去，快去....”这国舅爷竟跟个孩子似的耍起无赖，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说完便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知府大人，我家二爷便是这性子，您多担待。这太后和太师都宠着咱二爷，这做下人的也就听着吩咐照办便好。这案子我看您可是省心了，这二爷既张嘴求了太后，太后最是宠这幺弟，定会答应，您便听着信伺候着便成。”国舅爷身边跟着的管家老谢，太是了解他们二爷的性子。

王知府脸色极是难看，可这位主他又得罪不起，只能听他们安排，想着别再出乱子便好。

当天，老谢便让派人快马送出两封信。一封送往京中求太后懿旨，一封送往江州让徐潜即刻动身来运城查案。

小河边树木葱葱，草木茂盛，此时阳光正烈，耳边传来一阵阵蝉鸣，岸边成排的柳树下只见三个人影。

中间的略年长，着墨绿色衣衫，全身无任何贵重配饰，只头顶着一枚玉石发冠，却浑身散发着一股贵气。身姿慵懒，细瞧这面庞倒也是清秀俊朗。更吸引人的便是他那眼睛，如一汪清水，清澈冷清，似是没被这世间凡事所侵染。这便是徐潜，当朝太傅的小儿子，现下在这江州任司马。

两个年龄略小的容貌倒是有八九分相像，是一对兄弟。约是十五六岁，笑声爽朗，模样也算得上秀气，只是二人还带着孩子气。光着脚丫子子在河里捞鱼，小的叫明月，做事有点毛躁，衣服湿了一多半，拎着抓上来的鲤鱼，差点一口亲了上去。大的叫清风，冷静沉稳，只见他全身未湿分毫，却拎着两条鱼。

这会儿徐潜带着清风明月找了一处树荫，搭了个架子，将抓上来的几条鱼，架在火上烤着，微风拂过，好不安逸。

自从这父兄将他弄来这江州当司马，那日子过的叫一个舒服自在。这江州在汪大人的管理之下，可真是一番国泰民安，安居乐业的好气象，他整日无事可做。

司马本就是闲职，闲就算了，连个新奇的案子都遇不到，徐潜早就心里长草，每天摩拳擦掌就想大显身手一番。可惜啊，不是今天帮这个老太寻被风刮跑的衣衫，就是明天帮俩个大嫂处理口舌之争......忙也算忙，就是不是他想要的忙。

徐潜是个热心肠的，没干成什么实事，和街坊邻居们关系相处的那是极好。走哪总有那小商小贩大妈婶子的上来投喂，左一口饼子右一口果子的。他也不好拒绝，连着清风明月都吃胖了一圈，小脸圆嘟嘟的。

清风明月两兄弟笑称他是，英雄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每天在这些琐碎小事中找点存在感。气的他牙齿都要咬碎，可无奈说的是事实，只能暗自叹气，狠狠咬了一口鱼肉来发泄心中不满。

“大人，您有急信......”只见那府中小厮火急火燎的赶来河边，边跑边大喊。

“大人还能有急信？这老大人和二位爷早被他气个半死，一年半载都不带捎来一封信.......”明月嘴里吃着鱼肉，也挡不住他那张毒舌的嘴。

徐潜心中一惊，莫不是家中出了事？赶忙拆开信来看，一眼看到那落款之人，便大笑起来，身子也舒展开了，直接躺那河滩碎石之上：“哎呀，许久不见元宝，不知道他那肚子更圆了没？”

明月看着徐潜那样：“哎呀，那位爷整日游玩，我们大人都来这江州好几年了，也不曾来看望。还至交好友呢，瞧这就一封信，咱大人那嘴都咧到耳朵根去了。”怪声怪气的，倒似在吃醋一般。

看到一半，徐潜便立起身严肃起来，仔细读完信，跳了起来：“谁说我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机会来了，还得是你刘元宝，心中有我，哈哈......清风明月，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我们去运城。”说完鞋也顾不上穿，不顾脚下细石扎脚，拿着信就往回跑。

清风忙拿起鞋就去追徐潜，回头喊道：“明月，你俩将火熄了，收拾一番，我先随大人回去。你二人收拾妥当便来。”说完就加快脚步去了。

气的明月气的嘴里骂骂咧咧，和那府中小厮收拾起来。

徐潜兴奋之后，忽觉脚下刺痛。清风追上来，将鞋给他穿上，“大人，何事，您如此高兴？”

“那运城有个官员死了，元宝让我去查。”

“那可有调令啊，如今大人是这江州司马，如何去查那运城凶案？”

“甭担心，这刘元宝，别的本事没有，求人的功夫厉害着，他早已命人去求太后懿旨，太后极宠他必定允他。待我几人到那运城，懿旨便差不多到了。”说着脚下速度一点没慢。

“大人，那咱如今没有懿旨，私自离开这江州，怕是不妥啊。”清风是个思虑周全的，一脸担忧。

“这有何难，我先告假几日，待懿旨下来，给汪老头送过去看看，他自是无话可说。”徐潜满面春风，恨不得一步便跨到那运城凶案现场。

街尾的小院便是徐潜在江州的居所，推开门，是一片空地，铺着青砖。两边各留有两个方形花池，种着一些花草，高低错落着，很是别致。靠近厢房的门旁有一颗一丈高的石榴树，现下树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石榴，红红的甚是喜人。树下放着一张摇椅，看起来十分惬意。

徐潜飞奔回来，一进门就大喊：“老鬼，老鬼......”

从后院出来一人，这人脸庞消瘦，眼睛凹陷，头发也是稀稀疏疏，随便找了根细绳子将头发绑在脑后。身上穿着麻布衣服，佝偻着身体，从衣袖里伸出的手细长且苍白，只见他张口道：“来啦.......”那牙齿竟也是稀松的 ，这幸好是白日里，若是夜间，不熟悉的人看到，定以为是哪个怨魂来索命。

“快收拾一番，咱们去运城。带上必要的物品和银钱，其他都不用，轻装上阵。”徐潜往自己厢房走去：“你们且收拾着，我去找那汪老头告假去。”说完从柜中取出一套衣服，手脚麻利的换上。

“大人，这是发生了何事？”老鬼一头雾水，但手脚没闲着，已经开始收拾起来。

“一会让清风告诉你，等我回来，咱便出发。”徐潜已经换完衣服，大步往外走。

清风将事情大致告诉了老鬼，二人手脚也没闲着，一会功夫便收拾地差不多。清风将院中下人聚在一起，这时明月带着那小厮也刚进门。

清风明月和老鬼是徐潜带来这江州的，其他几人都是来这江州之后找的。这人都到齐了，仔细一看，这竟是个和尚庙，一个女人也没有。

除了老鬼三人，还有四名仆人。仆人站成一排，老鬼走上前：“哥几个，大人要出几天远门，这院中事务不可懈怠。平日里，你们做什么我们走后还是照常做着。那石榴快熟了，若是我们回来的晚，将它们摘下，照往年那样保存，大人最是喜爱这石榴，这件事一定不要出错。”老鬼说罢回头看了一眼那红火的石榴树，有点不舍。

“对了，这个月的月钱，我现在给你们。若是过了这个月大人还未回来，汪大人会派人来付你们月钱，不用担心，将这院中事务打理好，大人回来也高兴。”

“是，洛师傅。”老鬼摆摆手，便让他们散开做各自的事务去了。

半晌，徐潜回来，此时天将要黑了。一进门便嘟囔道：“这老头，告假几日而已。好似我骗他一般，油盐不进怎么说也不行。连信都给他看了，就是不松口，这幸好是没少跟父兄磨嘴皮，经验老道，要不真拿不下这老头。”

“汪大人待您如亲生儿子一般，他必是担忧此行有危险，才不允。”老鬼答道。

“我也是知道他这想法，告诉他将你们三人都带上，再送信给五味子，又磨了半天，他这才同意。今日天色已晚，大家吃完饭早点休息，明日一早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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