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殇

多年以后，面对宁平城下如黑云压城的石勒羯族大军，北宫仞首先回想起的，便是自己在幽州抗衡鲜卑铁骑的模样，那时幽州城外的北宫仞怎能料到，不久后大晋千里江山，苦受胡戮。

……

十一月的北地朔风刺骨，幽州北部的民户早早地让牛羊入圈，黄昏的寒风寻觅百里，竟然难以找到一张可以亲吻的脸庞。上谷郡城外，骁骑尉北宫仞在马上缩紧身子，单人独骑奔赴幽州。南下的北宫仞时不时用手压一下自己的兽皮帽，防止脆弱的耳朵不争气的生疮。快马加鞭，北宫仞沿着结着薄冰的鲍丘河一路疾驰。此时夜幕将要降临，看来今天是到不了幽州城了，北宫仞心里盘算着，转道向西，那里是上谷郡南的石头村，也是北宫仞的老家，正适合歇脚。

“阿仞！”

村口塔楼上传来的呼唤让北宫仞抬起了头，一个二十来岁的壮硕小伙急急忙忙的爬下梯子，飞身上马后向北宫仞处赶来。

“虎哥！”

北宫仞费力地舒展开快被风吹裂的脸，见到同乡老友自是高兴，二人在马上亲密地碰了碰拳，随即并肩进入石头村内。

“阿仞你受命出使慕容鲜卑，怎现在单人独骑回石头村？”

寒暄过后，虎子奇怪的问北宫仞。

北宫仞挥了挥马鞭，

“出使队伍里我本就是副官，文书礼品由长史他们提前带回去了，我回来时听说这些日子拓跋氏那里不太安定，就绕到上谷郡那里溜个弯儿看看情况，南下时想到咱好久不见了，就来看看虎子你。”

说完，北宫仞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块沉甸甸的金锭，扔给了虎子。

“慕容家的也算客气，北蛮子这些年学了点中原的礼数，我们这次出使，收获颇丰啊！哦对了，慕容家的小儿还赠给我一把好刀。”

虎子听着北宫仞说话，手里稀罕地捧着金锭把玩，嘴也不闲着问，

“阿仞你一向对金钱二字嗤之以鼻，这回怎么也偷偷捞油水了？再说了，出使慕容是你的功劳，我平时买点酒喝也用不了这么多。”

虎子说完就想把金子扔还回去。

北宫仞摆了摆手，坚持虎子收下。

“这些年我多在幽州城内，少回石头村，我也知道虎哥你一直打理我爹娘的墓地，这钱你收着，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至于剩下的钱，以备不时之需。”

提到北宫仞的父母，虎子长叹了口气，前些年北蛮族趁中原不稳频繁南下，石头村难以幸免遇难，直到幽州刺史王浚巧用联姻之计情况才有缓和。北宫仞的父母便是死在拓跋鲜卑的铁蹄下。虎子至今都没有忘记，北宫仞收殓父母尸首时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以及那双被悲痛与愤恨浸红的双眼。也就是从那时起，北宫仞的笑容不再纯粹，心里也似乎竖起了高墙。

虎子跟着北宫仞径直来到墓地，途经的炊烟袅袅、牛羊低鸣北宫仞都不作理会。如今的北宫仞每次回村都要先来祭拜父母，就算今天已经晚了也不能例外。

对着两方小小的坟墓，北宫仞深深地跪着把头磕下。

“阿仞，我其实很佩服你，爹娘死在鲜卑人手里，现在还能放下仇恨为了边境安宁出使慕容，如此胸怀我一辈子都做不到啊！”

背对着虎子，北宫仞眼里的闪过一丝无奈，他苦笑着说：

“哥，你这是在说我不想给父母报仇咯。”

“没有此意，没有此意。”

虎子连忙摆摆手解释道。

“唉。”

北宫仞叹了口气说：

“我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拓跋、段式、慕容等鲜卑孽畜我自然不想与之为伍，可要报这父母之仇，必须要有一个完备的谋划，我官职不大，能做的不多，但任何谋划没有金银就是白搭，这次出使正好捞点钱财，为此我做点看上去违心的事，你也别多虑啊。”

虎子听完点了点头，看来此次北宫仞出使慕容留了些金银礼物都是有他的道理，这方面，自己也不再发问了。

“上谷郡那边有什么变数吗？”

虎子岔开话题。

北宫仞起身，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西北的拓跋氏在边界有小股部队集结，但我看上谷郡城防布置很严谨便不再多费精力，拓跋氏要想攻取上谷郡堪比登天，只是这次回幽州城我要进言王刺史加强城池周边村落的防御，村民面对鲜卑铁骑，光靠几个民兵是很难挡得住的。”

虎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阿仞说的在理，不过我们这里你大可放心，三面环水的小丘根本不怕北蛮子的战马，除非鲜卑人放弃战马游泳渡河，不然想来我们这，我看不行！”

北宫仞看着信心满满的虎子不忍心打断他的吹嘘，曾经的石头村在地理优势下也没有在战火中幸免，当初自己和虎子不在石头村，只听个别存活下来的村民说有天夜里拓跋骑兵犹如天降恶鬼劫掠了村庄，北宫仞的父母也惨死了，至今北宫仞都无法理解夜间骑兵长时间涉水为何不被发现，只当是村民被吓破胆胡言乱语罢了。北宫仞咂了咂嘴不再言语，二人一起回虎子家喝酒。

北宫仞和虎子二人坐在炉子边，虎子脱去毛皮大衣，把一碗热好的米酒一饮而尽。

“阿仞，如今北方几个鲜卑部落关系好不，要是他们部落联合起来我们对付的了吗？”

北宫仞把手靠向火堆，沉吟半晌。

“眼下鲜卑四部族的情况比较复杂。首先是最东边的慕容部落，这次迎接使团并赠送礼品是明摆着与我们交好，如今慕容鲜卑在四个部族里较弱，这次我们很容易地与他们达成合作共识。慕容西面的段式部落在鲜卑实力最强，当初段务勿尘和我们王刺史关系不错可是遭人暗算死了，他的族人、现在的部落首领段恤山与我们交恶，还逼得族人段文垂携子归降我晋，我们当务之急也是灭掉段恤山。至于西边的拓跋反复无常，领袖拓跋猗卢明明跟我们划界而治却又时常骚扰，近日听闻拓跋内部有乱，不知王刺史会不会抓住时机给他点教训。”

北宫仞说完看着一脸蒙圈的虎子，便不再叙述更北方宇文部落的情况了，就北宫仞目前来看，宇文鲜卑掀不起什么波澜。

虎子听完眨巴着眼睛，半天才把信息消化完毕。

北宫仞喝了口热酒，岔开话题。

“虎子，最近幽州城可有什么新消息不？”

虎子搓了搓手，翻着眼睛想了想，

“在你去慕容鲜卑的时候，幽州城里闹了场瘟疫，不过规模倒是不大。”

北宫仞一听皱了皱眉头，此次出使的主要目的就是和慕容鲜卑订立联合对抗段恤山的作战计划，倘若大战在即自家先出了乱子，这次出使就是白费力气了。

虎子看北宫仞神色凝重，便安慰他，

“哎呀阿仞，我都说了规模不是很大，而且听说最近有东海神医做客幽州，这家给能的，现在瘟疫已经消停了。”

“神医？”

北宫仞更是一头雾水，幽州地界处于中原之外，刺史王浚虽为一方诸侯但还算不上真正的明主，这样的情况竟还有如此人才来效力，真是奇怪。

“具体的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

虎子摊了摊手，毕竟自己常年不在幽州城，只能听的些传闻。

“也罢，等我回去自然知晓。”

北宫仞不再瞎想，他侧身靠在炕上，把兽毛大衣披在身上，眯起眼睛打算休息。虎子也不再言语，已经快三更天了，再不休息明早就起不来了。

……

深夜，朔风呼啸，浅眠的北宫仞被呼呼的风声吹醒。四更天了，村中打更的锣声在北风中显的细微无比。总感觉今夜气温降了许多。北宫仞打了个哆嗦，穿上大衣准备出门解个手。

在门外，北宫仞注意到身边水桶里的水已经在短短几个时辰里被冻成了冰块。不远处的哨塔上，火把忽明忽暗，一个影子靠在塔楼顶的栏杆上，似乎正在睡觉。

太草率了！北宫仞对睡觉的守卫很不满意，同时他注意到村庄门口也无人把守，虎子作为石头村的民兵队长，竟然如此儿戏。

想到这，北宫仞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内，一脚揣在虎子的大屁股上。

“起来！”

虎子被踹地打了个激灵，抬眼看着一脸生气的北宫仞，自己也是瞬间清醒。

“兄弟！什么情况！”

“村中防卫为何如此松懈？！刺史大人要求的每夜的巡逻兵你可曾安排？！”

北宫仞俨然回到了上下级身份，质问虎子。

虎子一副受冤枉的表情。

“深夜守卫都是按命令布置的呀，值班巡逻的民兵每天都有，我要求每夜三更不管什么情况都要来向我汇报的……”

话没说完，虎子就感觉不对劲了，刚刚自己睡得死没听见打更声，但从经验判断现在明显过了三更天。

“难道说他们已经遭遇了……”

该死！

北宫仞一把拉起了虎子，二人拿起武器冲出房门。

“现在就去民兵营！”

北宫仞吩咐一声后快速备马，刚准备上马，就听见周围有轻微的哒哒声传来。

哒哒声在风声中并不明显，但逃不过北宫仞的耳朵。北宫仞抬眼看向虎子，虎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异样。

“是马蹄声！”

虎子惊恐地看着北宫仞说。

北宫仞此时双眼盯着木桶里的冰块，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寒风中，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了他的脑海。

“快去叫人！叫醒乡亲们！快！”

北宫仞说完抛下在屋子前一脸震惊留在屋子前的虎子，上马直奔村外的河流确认情况。

但愿是我想多了。北宫仞心里祈祷着在月下骑行。还没到河边，北宫仞突然一个勒马，来不及反应，眼前的场景让他急急转向往回就跑。北宫仞心跳加速，当年天降恶魔的惨状如今就要重演！那些鲜卑铁骑根本不是从天而来，而是踏冰而来……

此时，几十个鲜卑骑兵，已从四面八方踏着早已结成厚冰的河面，摸上了岸。马蹄包上了厚纱，黑夜里骑兵如幽冥一般，若北宫仞睡的死怕是根本听不见动静。

“敌袭！！敌袭！！”

北宫仞骑着马边跑边喊，来到村口，北宫仞抬头看向塔楼，这才发现，刚刚倚靠在栏杆上的，分明就是一具中箭的尸体……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月光下，一个拓跋骑兵举着刀向北宫仞冲来。

北宫仞连忙扭身迎敌，右手拔出佩刀在身前晃动吸引敌人的视线，左手悄悄摸向自己的后腰。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就是现在！

说时迟，那时快，北宫仞忽然间用左手扔出腰间的匕首，那蛮子反应也快，架刀护住自己的的脖子和心口，但这匕首根本就不是冲人去，而是直奔战马的头颅。

只听“唰”一声，战马脑门正中匕首，还来不及嘶鸣四条腿就瘫软下来，拓跋骑兵怪叫一声摔下马来，在冲劲下一下子滚到了北宫仞马前。北宫仞不等他站起，抽刀迅速将他击毙。

这招“游蛇戏马”是骏先宫作战的拿手本事，在一对一骑兵作战时尤其好用。

还没等北宫仞拾起匕首，又有四五个敌人骑着马奔了过来。

可恶！

北宫仞心里骂了一句，自知不是对手便调转马头向村里跑去。

此时，不大的村庄已经被灯火的光线点的通亮，多数村民紧闭房门，有个别胆大的村民骑着马往东南方向逃跑。村庄前部的几家已经受难，刀剑碰撞声、女人的哀嚎声、蛮子的狂笑声混在一起。在一片嘈杂声中，虎子带着十余民兵正围攻三个杀进村庄的拓跋骑兵。

训练有素的鲜卑人丝毫不惧小小的包围圈，有敢上前的民兵都被鲜卑人瞬间撂倒，剩下的民兵们举着长矛也不敢轻易上前。

“不要怕！压缩包围！先杀他们的马！”

虎子在马上指挥着民兵，他知道眼下若不能快速解决这几个人，一会儿敌人的援兵来了，自己这伙民兵一个都跑不了。

忽然,一道黑影从虎子边闪过直扑包围圈。

“吾乃幽州骁骑尉北宫仞，刺史大人有令！杀一敌赏百钱！杀三敌进军衔！此刻便是搏得功名富贵之时，弟兄们，随我杀！”

来人正是北宫仞。北宫仞在一片喧嚣中动员着大伙，自己带头举刀冲向三个鲜卑人。

民兵们一听幽州城的将军来了，加上高报酬的鼓舞，纷纷鼓起了劲，举着长矛向拓跋骑兵刺去。

虎子怕弟兄有闪失，也跟着北宫仞冲将进去。

一群人在火光中战成一团，一个拓跋骑兵挥刀剁向北宫仞，北宫仞起刀上迎，兵器相撞北宫仞感觉虎口处传来阵阵疼痛，但他来不及多想，挡开拓跋骑兵的攻击后反手一招“新月破云”，刀在空中画了个弧斜着劈向对手。那拓跋骑兵连忙一低头，勉强躲过。但一旁的民兵反应也很快，找准机会一枪捅进了鲜卑人的马肚子，那战马嘶鸣一声一个踉跄。鲜卑骑兵在马上坐不安稳，北宫仞趁机拍马上前一刀砍断了他的手腕，那骑兵惨叫着摔下马来，随后立刻被上前的民兵捅成了刺猬。

在合力解决了剩下的二人后，虎子招呼弓箭手守住眼前临时成立的防线，又差使骑马的民兵去寻找已经进入村庄的拓跋骑兵。

“我跟他们去！”

北宫仞喘着气提刀刚想走，虎子一把把他拉住。

“兄弟，你快回幽州城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看着你跟乡亲们受难？不可能！”

北宫仞咬着牙回绝了虎子，随后一刀砍翻了身边一个正用马蹄践踏民兵的拓跋骑兵。

“村庄是守不住的，你我都知道这一点，光靠几十个缺少战马的民兵连一队鲜卑人都打不过，你留下来就是送死！”

虎子一改平日对北宫仞的温和态度，非常严肃的告诫北宫仞。

此时，四面八方涌来的拓跋骑兵已经撕开了防线的多个口子鱼贯而入，村民和民兵们也在不断逃窜。

见北宫仞还在犹豫，虎子解下绑在腰上的包裹递给北宫仞。

“这是你的包裹，我先前就从屋里拿出来了，我知道你的计划肯定不只杀这几个鲜卑人那么简单，你要是葬身于此一切都是白忙活！记住，这次不是你抛下我们，而是我要你走的，要你为我报仇！为幽州境内的百姓报仇！要鲜卑人对我大晋俯首称臣！！你不要有负担！此去你不是懦夫！快走！！”

北宫仞红着眼，心里知道虎子说的在理，

“虎子，你跟我一起回去！”

虎子摇了摇头，

“这次是我的大意让村庄沦陷，我在其职当为自己的疏忽负责，乡里受害的百姓们，我要用命赔罪！”

北宫仞手里紧握着刀还想说什么，虎子没办法只好把包裹扔给他，随后对着北宫仞的战马屁股狠狠一拍，

“算我求你了！阿仞！答应我！”

那受惊的战马嘶鸣着载着北宫仞向南跑去。

震惊的北宫仞眼含泪水，回头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

“保重了，兄弟……”

之后，战马就驮着北宫仞逃离了火海。

虎子目送北宫仞片刻，舒了口气，随后义无反顾地冲向早已失守的村口。

“拓跋贼儿，给你爹爹拿命来！！”

……

远处，北宫仞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又很快被寒风风干，冰痕的刺痛感现在还不如北宫仞心中疼痛的一半。北宫仞左手压在心口，我不是懦夫……我不是懦夫……北宫仞试图说服着自己，但丢下兄弟的愧疚感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对不起，虎子……对不起……

就在北宫仞边落泪边往东南疾驰时，眼前的场景打断了北宫仞的悲痛，刚才几个试图逃走的村民显然已经被两个拓跋骑兵追上，这几个村民没有一人能够幸免。

无处发泄的悲愤终于有了支点，北宫仞抽出刀来冲向其中一个正在地上捡拾遗物的士卒，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下了他的头颅。北宫仞调转马头，另一个反应迅速的拓跋骑兵已经翻身上马。二马交错，两人的刀又狠狠地撞在一起。按照常理，交锋时双方刀剑往往会有意识避开来减少不必要的毁损，但如今杀红眼的北宫仞已经顾不得许多，也不管手上已经有些裂开的虎口，北宫仞一拉缰绳，战马前蹄抬起，北宫仞借着力道狠狠劈向拓跋骑兵。那拓跋士卒扬起刀，丝毫不慌张，可就在双刀碰撞时，只听“咔擦”一声，那拓跋骑兵的刀竟被北宫仞拦腰砍断。二人同时惊诧不已，北宫仞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把刀是慕容鲜卑部落赠给使团的宝贝，是用上等的钢材打造。北宫仞苦笑一声，自己痛恨鲜卑人，今日却因鲜卑的刀获救。来不及多想，北宫仞闪过想要在马上夺刀的拓跋人的手，随后回身将他斩落马下。

你们两个，是这场复仇的开始！北宫仞心里默念。

刚想喘口气，北宫仞就感觉大腿上一阵剧痛，一支利箭刹那之间狠狠钻进了北宫仞的大腿。北宫仞咬着牙向后望去，三个手持长弓的拓跋骑兵已向这边赶来。

坏事！剧烈的疼痛让北宫仞无法继续作战，虎口的阵痛让他如今连刀都快拿不稳了。北宫仞催促着战马往东南方向跑去。

又是几箭射来，其中一支正中北宫仞的后背。

“啊！！！”

疼痛让北宫仞惨叫一声趴到在马背上。身中两箭的北宫仞恐怕自己难逃厄运……看来，我终将是命丧于此了……北宫仞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此时要是被追上，自然毫无抵抗之力。

所幸，死去村民满地的包裹以及两匹战马对追来的拓跋骑兵来说更有吸引力，三人射走了北宫仞也不去追赶，心满意足地去捡丰厚的战利品。

趴在马背上的北宫仞呼呼喘着粗气，此时天已经见亮，但北宫仞的眼前却是越来越黑。

二十年的时光如一副卷轴在他眼前缓缓打开。幼时自在的农村的生活、十二岁被选到幽州城中做童子军的骄傲、十五岁上阵杀敌的畅快、十八岁收到父母噩耗的悲痛、十九岁成为幽州最年轻骁骑尉的荣耀，弱冠出使慕容的责任……其中的许多，在大晋九品中正的制度下是多么不可思议……然而这一切，似乎就要幻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幽州城终于出现在了北宫仞早已模糊的视野里，与此同时一队人马也从城门边靠了过来。

是……自……自己人吗……

此时的北宫仞再也坚持不住了，自己只看见队伍中有一个显眼的浅色衣着的女子，便无力地从马上摔了下来，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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