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倾欢

“叶将军，你也挺威风啊！都敢御前带剑了！你是很希望我有事吗？”皇上阴阳怪气地质问道。

叶子延适才注意到自己还佩着剑，忙取下，双手奉与荣公公，抬头回道：“陛下，我等正是担心您的安危才慌忙赶回救驾的！”

“又是救驾……你瞧瞧我是哪里不好了需要你们一个个来救驾？”皇上无意识地提高了音量。

太子手指忙不停地扯着叶子延的衣角，暗示他。

“……微臣知罪！”叶子延俯身叩头道。

叶子延活得单纯简单，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尚未意识到灾难的严重性，只觉得最坏也就是贬职打几板子的事儿，说知罪只是因为看到皇上在生气而已。

皇上闭眼抿嘴思虑了数秒，太子乖巧孝顺，非心狠手辣之人，亦无胆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但事情已经闹的这么大，整个昌都人心惶惶，人尽皆知，荒唐至极，哪怕我有心容你也不成了，怪不得为父了。

皇上看着香案，不忍对视，道：“既然尔等都知罪，那就都先关起来，待朕明日朝堂上再议你的太子之位。”

听见皇上此话，太子心急了，按耐不住了。

“父皇，儿臣也是受人蛊惑，是叶子延唆使我的。”面对这根本利益要失去的风险，太子头脑反应得很快，立马接话道。

对于这突然而来的莫名指控，叶子延眉头深锁，扭头看过去，恍若隔世。

竟还有这一出！这是出自太子之口？

太子低着头，稍侧向叶子延，低声细语道：“帮我！帮我！然后我才能救你！”

然后抬起头，面向叶子延，言之凿凿朗声质问道：“你是不是说过‘回去勤王救驾’之话？”

虽然叶子延差不多明白太子的暗示，可正直的他两相为难，义和信如何取舍，还在犹豫不决中，但太子这番质问之辞，他就是想回绝也一时没想好如何措辞，毕竟这话他确实说过不假，可是……可是……

良久，叶子延的思绪还在剧烈地挣扎之中，殊不知在他人看来已等同于默认了。

“好了！”皇上按下了结束键。

“来人！太子东宫关禁闭，叶子延暂押大理寺。”

叶子延彻底没机会辩解了。

……

……

大理寺牢房。

“进去吧你！”押送的侍卫突然用力背后推了一把，叶子延踉跄摔倒。

好生粗鲁，锦衣玉食的将帅之家长大的叶子延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但也只是生气地回了句“干嘛？”，并未说狠话爆粗口。

叶子延四下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地方。难得来一次，也算见识见识了。

三面为墙，一面栅栏，墙壁密不透风，栅栏木近五寸之粗，光线很暗，只有顶角一丈高的地方有一处栅栏小窗，也就一个巴掌大小，像牢房可怜的鼻孔，用来出气儿的。

地上稻草、破衣片、枯枝烂叶等，各种残渣，凌乱不堪。靠墙角有一个小黑桶，不时有异味飘过，定是马桶无疑。

厚实的墙壁为坚固的石砖所拼，而非外面常见的土制砖瓦，摸上去冰凉透心，哪怕外面现在还是白天，艳阳高照。

由于衣服被扒，只着单薄囚衣，不一会便凉意入体，叶子延蹲在角落，紧缩一团，摩擦着手臂取暖，喃喃自语道：“这要是盛夏时分，这里必然比家里还舒服！希望太子、父亲他们早点带我出去。”

翌日上午，没任何动静，下午，依然没任何动静。

全天只有叶子延不时地“喂喂”几声，连回应他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回声，临近牢房的几个囚犯没人愿意搭理他，寂静得可怕。我又没犯什么错，怎么还不来人放我出去。

叶子延在牢房里不停地转圈，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饿了，内心焦急如麻，时间过得好慢，长时间的寂静最易让人恐惧多想，思绪乱飞，一些极力压制的不好念头总是见缝插针地钻入脑中。他像是精神分裂，左脑不停地跟右脑吵架。

不可能！不可能！

……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第三日上午，辰正三刻，被自己精神折磨得一夜无眠，又不吃不喝的叶子延，瘫软地背靠着栅栏，眼皮虚眯着，睁不开也闭不上，只是许久才无力地眨巴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想让自己想些什么，也无力想些什么，就这种恍惚无神似醉酒的状态对他来说最易熬时间。

过道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可叶子延已经恍惚得五感麻痹了，并未听到，或者说听到了并不知道。

荣公公看了他两秒，用脚踢了踢木栏，见他没反应，遂“咳咳”清了两下嗓子，朗声喊道：“叶子延，接旨！”

再次，“叶子延，接旨！”，音量提高了些。

良久，叶子延才从恍惚中把自己的魂魄拉回来，转身双手紧握栅栏，喃喃道“终于来了！”

眼睛睁得老圆，嘴巴咧得老大，激动得泪珠都出来了。赶忙行叩首礼，自己所有的精气神儿一下子都回来了。

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的魔力。

而外面站着的荣公公却全程无任何表情，见叶子延准备好后，便打开圣旨，用他那公鸭嗓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殿前护卫副将军叶子延，本应奉旨护卫太子，西征讨伐，然其居心不良，存有私心，一路唆使太子，擅自折回，带兵强闯昌都，惊扰百姓，多有负伤，人心惶惶，又有杀入皇宫，死伤侍卫数十，更有持剑御前，惊吓圣驾，难逃造反嫌疑，念其主动认罪，无甚后果，圣上仁慈，不愿扩大事态，特赐叶子延，明日午时，午门外绞刑，以安民心，以警朝堂，以正朝规！钦此。”

“为什么？为什么？”叶子延发疯似的拍打木栏，伸手要抓荣公公，见抓不到，继续补充道：“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公主！我父亲呢？我大哥呢？我要见他们！我要见他们！”

叶子延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直到嗓子哑得喊不出来，才绝望地瘫软跪了下来，双手用力抓着头颅，指甲几乎触骨，耳后青筋爆出，面目狰狞得老虎见了都惧。

倒是荣公公见惯了这种场面，内心波澜不惊，跟自己无关之人的死活他才毫不在乎，只弱弱地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不会有人来的！”

都走了，又只剩下寂静为伴……

稻草原来不是用来救命的，而是用来绞杀的。

自从缘遇红伯之后，我的生命便被开启般，日渐美好，顺风顺水，一路高歌，激情澎湃，俨然已成长为一位胸怀抱负、能文能武的大丈夫，正要开始为这人世间发光发热，大干一场之时，我却……

我扪心自问对任何人都是真心以待，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如今我却莫名地被皇上舍弃，被太子背弃，被大哥抛弃，被父亲遗弃，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开始错了，是遇到红伯之时？还是在父亲面前显露之时？还是在国子监跟太子论古说今之时？还是在山野跟公主抓鱼摸虾之时？

罢了！罢了……

这耐人寻味、捉摸不透、让人又爱又恨的人世间……

圣旨没到之前，叶子延还是那么的担心恐惧，如今，死刑已定，将赴刑场，反倒无甚可惧，精神放松不少，只有无尽的感慨。

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呀！一切都尘埃落地！

叶子延拿起地上的石子，在冰冷的墙上，留下自己最后的印记和心声。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街鼓侵人急，西倾日欲斜。黄泉无旅店，今夜宿谁家？

天悲悼我地亦忧，万里江山戴白头。

叶子延扔掉石子，把脸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哇，好凉！但很真实！也很踏实！

小说《人间有味是倾欢》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