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简话

“阿瑶！”

听到小舅舅唤她的声音，贝瑶将饭盒往苏漾手中一放，哭兮兮的一张脸临走前仍不死心地落下句：“哥哥，我妈妈一定会醒的！”

苏漾定定坐在那里许久，贝瑶稚气的倔强声冲击着他破败的心，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对着把母亲推出病房的护士说过。

盒子里的炸糕早已凉了，再也没有刚出锅时的香甜，苏漾拣了一块大口嚼着，像是要把这份悲伤嚼碎。

“阿漾？”

苏医生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有些担忧。

苏漾醒了醒神，垂下眼眸沉默地将盒子收进被扔在一旁的包里。

“我走了！”

临到科室门口时，他顿了顿脚步，回头眼神复杂地瞥了眼父亲手中的病历，皱眉道：“阿婆最近腿脚不舒服。”

苏炜烨看着眉眼肖似乐灿的那张脸，愧疚地点了点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苏漾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苏医生！”

章卫民的叫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温馨。

苏医生恼火地看了眼这个始作俑者，冷冷地问道：“什么事？”

章卫民对于苏医生抖然的冷淡有些摸不清头脑，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苏医生啊，我姐到底怎么样了，小侄女这哭了一早上了，就怕她妈妈醒不来！您也知道我姐夫刚走，这孩子守着她妈就怕有个万一！”

一连串的话问的苏医生不知从何答起，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姐头部受到重创，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但我们会尽力。”

“还有，那个孩子你们要多安抚，小孩子刚失去父亲情绪会有些反常，建议带她去看下心理医生，做下心理上的干预会好些。”

章卫民听到“植物人”几个字，脑子像被填了块大石头，重得他怎么也抬不起头。

耳朵里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他没怎么听清，医生走后他缓缓蹲了下来。

隔着几丈远的ICU病房里，躺着他的亲人，小贝瑶的妈妈，倘若姐姐出了意外，他真不知道刚失去父亲的孩子该怎么办？

病房外面，小贝瑶紧紧趴着那层玻璃窗，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插着氧气的母亲。

章卫民低头深吸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

贝瑶一个小孩子倒显得比他还镇定。

“小舅舅，我妈妈会醒来吗？”

章卫民低头看着贝瑶红肿的眼眶，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阿瑶，放心，我问了医生你妈妈会没事的。”

小舅舅的话让贝瑶的心定了下来，她点点头，这两日来的愁容稍稍松和了些。

章卫民扭头抹了把脸，手掌有些湿润，想到林家他又头疼起来。

林家那边是今天出殡，林家老大在葬礼上直接宣布让姐姐他们母女俩滚出林家，起因是姐夫生前喝醉酒时说姐姐结婚前与男朋友同居了三年，他竟然怀疑贝瑶不是他的孩子。

年迈的父母被亲家当着一众亲友的面指责，回来后就病倒了，章卫民这几天在医院连轴转，他恨透了他们林家。

“小舅舅，你睡一会儿吧，我来看着妈妈。”

小贝瑶懂事的样子让章卫民更加难过，林家老太太指着贝瑶连同姐姐一起骂的时候，她应该是很伤心的吧。

“没事，舅舅不累，阿瑶乖，去二楼帮我看下外公外婆。”

贝瑶点了点头，出去后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了眼没了以往风采的舅舅，想到奶奶说的话小小年纪的她竟有些自卑。

她没有去二楼，而是出了外科楼去了不远处一块花园。

虽然是秋天，但艳丽的月季却开的热闹。

贝瑶小小的个子藏在一团花丛里，自言自语嘀咕着。

她的声音吵到正靠着长椅晒太阳的苏漾。

苏漾拿开搁在脸上的复习资料，脸色不愉地四处找寻着声音的主人。

看到不远处眼熟的衣服，笑了笑。

悄悄走了过去，背着手大声哼了声。

贝瑶被突然闯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是那个坏家伙，愣是没给好脸色。

“又是你！”

苏漾很好奇这丫头的转变，假装一本正经地问到：“小家伙，之前还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现在怎么这么没礼貌！”

贝瑶撇过脸没理他，迈着小腿子颠颠地跑走了。

苏漾郁闷地皱了皱眉，他是哪里得罪她了吗？

头顶的太阳忒大，想起跟陆然约好的时间，没多作停留也离开了。

很快时间过去一个多月，林家果然做到了不相往来。

贝瑶每天放学的第一站就是医院，苏医生告诉过她要多跟妈妈说话，所以她每天都把学校发生的事跟妈妈讲。

虽然那么多天了仍然没有醒过来，但她相信莫阿姨的话，也许哪一天妈妈就醒了。

小舅舅公司很忙，医院里是外公外婆在照顾，可他们年纪大了，贝瑶就充当了大人的角色，给妈妈擦洗都是她干的，同病房的阿姨很心疼她，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留一份。

日子就这么重复着，直到冬天的第一场雪到来，一场暴雪让整个城市的交通基本瘫痪。

贝瑶放学后在雪地里艰难地走着，学校离医院有几公里路，班主任原本让她在学校等舅舅过来接，可贝瑶怕错过妈妈醒来的信号，趁着老师不在溜了出去。

漫天的大雪吹得人辨不清方向，贝瑶走着走着发现走错了路，正要原路返回时，发现远处有个人跟着自己，她害怕地撒腿就跑，结果被埋在厚雪下的树兜拌了一脚，果然人倒霉时事事都不顺。

被一把提起来时，她反过身使出吃奶的劲挥手就朝那个人打去，可她忽略了人小怎样都打不过大人，没打到人反而自己趴到地上吃了一口的雪。

认命地倒在自己，正想着怎样逃脱时，却听到熟悉的笑声，翻过身就看到一脸打趣的笑脸。

一股子逆劲涌上来，贝瑶抓起一把雪就朝那人扔了过去，被雪砸到脸的人抹了把脸，气急道：“小家伙，你倒是会出手！要不是我跟着你，还不知道今晚你走到哪去了！”

贝瑶瘪了瘪嘴，多日来的担心和痛苦一下子化作悲愤哭了出来。

“你欺负人！”

一边抹眼泪一边骂着。

这副样子让苏漾突然没了捉弄的心情，他有些可怜这个小姑娘，父亲没了母亲还躺在床上，又被本家嫌弃，这一切的遭遇比起自己似乎更悲惨。

他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脸，“别哭了，我带你去医院。”

贝瑶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怔怔出神，她有那么一刻觉得眼前的哥哥让自己感到安心。

苏漾牵着小贝瑶在这条看不到方向的路上慢慢走着，他时不时侧头看一眼身旁的小人儿，小家伙很沉默，似乎还在刚刚的惊吓中没有回过神。

“你叫阿瑶？我听你家人叫过。”

“嗯。林贝瑶。”

贝瑶低着脑袋，有些难过，“可能以后我不能姓林了。”

苏漾不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但小家伙的伤感却让他停下脚步，俯下身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温柔的说道：“林贝瑶，不管你将来姓什么，记住你就是贝瑶，快乐的贝瑶，你妈妈的贝瑶。”

贝瑶懵懂地点点头，“哥哥，谢谢你！”

苏漾抬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宠溺地笑着：“呐，吃完巧克力会开心，希望小贝瑶以后的人生一直开心。”

贝瑶高兴地接过巧克力，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这份开心她希望能和妈妈一起分享，也许幸运就在下一刻。

风雪太大，他俩到医院的时候，苏医生看着快被雪包裹的两人，气到想笑。

手中的病历往桌子上一拍，指着苏漾责备道：“你们一个半大的孩子加上一个小孩子，这不是乱来吗！大雪夜的，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万一发生什么事，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向你阿婆交代！”

从病房出来的莫淑芬见此赶紧给两孩子倒了杯热水端了过来，又顺手拉了拉怒气中的苏炜烨，“好啦，苏漾也是好心，这不都好好的吗，消消气啦！”

贝瑶从来没有见过苏医生发火，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医师是极和蔼的，但总不能让哥哥白白替自己挨骂。

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医生叔叔，不要怪哥哥了，是我走错了路，哥哥不放心才跟着我，我妈妈说过善良的人不应该被责备。”

莫淑芬拿胳膊肘拐了拐一旁被小姑娘教训的苏医生，笑着揶揄道：“喂，苏医生，别人小孩都知道的道理，你还在生哪门子气。”

苏炜烨瞪了眼看热闹的莫淑芬，又扫了眼儿子满是不在乎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但又不好再说什么，拿起病历就走了。

剩下苏漾和贝瑶两人大眼瞪小眼。

“哥哥，我去看我妈妈。”

“我跟你一起去！”

贝瑶抬头看了眼苏漾，也没有拒绝。

病房里，小舅舅已经过来了，和病房里另一个病人家属正聊的火热。

贝瑶打量了眼那个年轻阿姨，她说话的语气让贝瑶很不喜欢，可看舅舅的神情，她有种家里的白菜被萝卜骗的感慨。

“阿瑶？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跟你老师说了，待会儿去接你吗？”

贝瑶郁闷地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舅舅，都已经七点了，等你去接我老师都得疯掉！”

章卫民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对旁人解释道：“我侄女，阿瑶，我们家的小管家，跟我姐一样都喜欢管着我。”

贝瑶没好气地朝章卫民白了眼，懒得理会她这个不靠谱的舅舅。

“哥哥，这是我妈妈。”

贝瑶高兴地对苏漾介绍道。

“阿姨，您好，我叫苏漾。”

章卫民好奇地看着两个小屁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这个叫苏漾的小子竟然这样被丫头维护，他突然就看这小子不顺眼起来。

“你跟苏医生是什么关系？”

“叔叔好，苏医生是我爸爸，也是贝瑶妈妈的主治医生。”

苏漾的礼貌让章卫民很好地闭上嘴，他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那阿瑶好好照顾苏漾，我去给你们买吃的！”

章卫民离开后，那个病人家属也离开了。

病房里安静了不少。

苏漾陪着贝瑶坐在病床边，他看着贝瑶像个小大人似的跟母亲絮絮叨叨地讲着发生的事。

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给他讲故事的情景，恍惚间贝瑶和母亲的影子重叠，不自主地抬手想要去触碰，哪怕是个泡影。

“哥哥？”

贝瑶轻柔的嗓子让他清醒了过来。

苏漾垂眸缩回手，抬眉笑了笑。

“贝瑶，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在贝瑶疑惑的眼神中，揣着心事的苏漾匆忙出了病房。

“哥哥怎么了？”

皱了皱眉，她觉得他太奇怪了些。

小说《冬日简话》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