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桨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回打,在她的童年里戒尺似乎是惩罚中最轻的一种。
蒋桨记得6岁的时候,爸爸车祸去世了,她没有亲人,按理说应该送去福利院,于是蒋桨被送到了一个专收女孩子的女校。这里有很多女孩子,大多在十岁左右。
这个世界对女孩子该有的恶意,6岁的蒋桨全见到了。
女孩子们要学民乐、跳舞、礼仪,那些学的不好的女孩就会被校长带走,然后满身伤痕的送回来。也有再也回不来的。
校长会挑几个先天条件不错的女孩进行重点培养,起初蒋桨觉得自己是幸运,被校长挑选上了,就不会和那些女孩子一样去遭受非人的折磨。
时间长些,蒋桨才明白,不过是想把她们养的好一点,卖个好价钱吧。
李红玉是江南昆曲名角,后来膝盖受伤,不能再登台演出了,女校就高薪请她过来教这几个重点培养的女孩子唱昆曲。
李红玉说她们是扬州瘦马,天生的下贱,唱昆曲都是糟蹋了艺术。如果不是看在薪资不菲的份上,她是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
校长每隔几天就要检查学习成果,如果校长不满意女孩们除了被打戒尺外还会有更进阶的惩罚。
即使已经23岁的蒋桨,还是会想到6岁的时候,第一次被扔进冷水池子里,刺骨的冰冷透过衣服扎向身体的每一处,不听话,不努力就要接受惩罚。
蒋桨站在洗手池边,双手撑在洗手台边上,她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还好,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打开水龙头,摘下眼镜,她想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蒋桨看着镜子中的自已,早已脱去了当初稚嫩的模样,她在心里反复的告诉自己,都过去了,再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
蒋桨听到有脚步声向自己走过来,她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顾知行已经站在她旁边了。
这是顾知行第一次看清蒋桨的长相,也是第一次蒋桨面对他没有低头。摘掉她那恨不得焊在脸上的眼镜,又洗了已经有些脱妆的脸,蒋桨的素颜就这样落在顾知行的眼底。
惊艳,顾知行此时的心里只能想到这个词,瓷白的皮肤,有些泛红的双眼,浓密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花瓣一样的双唇泛着水润。
顾知行见过很多美女,蒋桨的美和她们的不一样,五官完美的组合在这张脸上,甚至整个头骨都能被称为完美。
只能让人感叹绝色不过如此。
“顾总有事?”蒋桨带着胆怯试探的问了一句。她在卓易一直都奉行低调的原则,不能给乔予找麻烦,这是她的底线,所以她从来不想让老板关注到自己。
顾知行冷着一张脸,双手插进裤兜,对着蒋桨道,“乔助理,晚上陪上司应酬也是工作,你工作前都不洗脸的?”
蒋桨很少和顾知行有直接接触,她知道老板一向高冷,但也没想到会是个毒舌男。
“对不起顾总,我下次注意。”蒋桨直接认错,摆正态度,以退为进。
顾知行只是出来接个电话,他看了一眼蒋桨便不再理她,直接转身往包厢走。
蒋桨对着镜子有整理了一下自己,随后也进了包厢。
此时,徐伶已经来到了888,正对着那个被叫做李局的中年男人,一步一款的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男人一副沉醉在戏中的样子,脑袋随着曲调晃来晃去,甚是满意。
蒋桨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徐伶的一个侧脸,身段优美,唱腔扎实,是下了功夫的。
赵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蒋桨了然,她拎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出了包厢,上到十楼的办公区,按照赵致的要求修改了合同,发到了指定邮箱。
蒋桨的工作就算结束了,和往常一样,她就可以先走了。她飞快的收拾好了东西,拎着公文包从十楼直接下去。
电梯到八楼停了一下,进来一个穿着紧身连衣短裙的女人,是刚才在888唱昆曲的女公关,她画着浓艳的妆面,蒋桨以前没来过月色阑珊,但是也听人说过。
月色阑珊,十大公关佳丽,徐伶排第二没人敢争第一。徐伶进电梯后没有看蒋桨,自顾的点了一支香烟。
“你这么晚还要上班,老板一个月发你多少薪水?”
徐伶突然的问题让蒋桨愣了一下,很快她就意识到徐伶是问的自己,蒋桨笑了笑,说道“我才进卓易没多久,就是拿的基本工资。”
在外打工的人都很忌讳互相打听薪资,蒋桨不知道徐伶怎么会问她这个问题,蒋桨话落,电梯到三楼停了,门开后,徐伶抽着烟往出走,没有再搭理蒋桨。
电梯关上了门,就剩蒋桨自己和空气中残余的女士香烟的味道。
蒋桨打车回到租住的小区,小区门口有个馄饨摊,摊主是个大娘,一般会开到很晚,蒋桨坐在小摊位上的小板凳,点了一碗馄饨。
她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饭,下班后加班整理了会儿材料就得跑去月色阑珊给顾知行当丫鬟,还是二等女使。
冒着热气的馄饨端了上来,蒋桨先用勺子喝了几口汤,压了压汹涌澎湃的饥饿感,然后掏出手机给乔予打了个电话。
“亲爱的小桨,怎么啦?”乔予惺忪带着懒散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那边还是清晨,她还没睡醒。
蒋桨直接进入主题,“我今天可能得罪顾知行了,早上被他绯闻女友奚落了一番,晚上陪他应酬的时候心不在焉又被抓了现形。”蒋桨简单的讲述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乔予是蒋桨唯二的朋友,虽然当初让蒋桨替她进卓易是她的主意,但是她也明白,蒋桨是怕一着不慎,给自己惹了麻烦。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的课快修完了,还有一个多月就回国了,等我回了江城,卓易你要待的不开心直接辞了就好,就不怕有心理负担了。”乔予宽慰着蒋桨。
蒋桨心里好受了些,还有一个多月,坚持坚持就过去了。乔予帮了自己这么大忙,都说伴君如伴虎,虽然卓易给的薪水很高,但是总不好最后出了什么纰漏连累了乔予。
蒋桨上大学后就打算独立,跟家里划清界限。姑且称那里为“家”吧。大学毕业后跑到江州也是不想被家里人找到,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不敢用,生怕自己暴露了行踪。
冒名进卓易,与其说她帮乔予,不如说乔予帮她。蒋桨大学学的是语言,来江州的这些日子里,她白天当乔予,在写字楼里当都市丽人,下班之后,联系了以前认识的出版社的编辑,做一些翻译的工作。
等手里的钱攒的多些,改个名字,换个身份,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自由的活着。
想到这,蒋桨才觉得心里放松了些。她又打包了一份馄饨,结账回家。
除了乔予之外,蒋桨还有一个朋友,程旭。
也是在大学里认识的,甚至比乔予认识的还早。都说三个人的友谊很难走的长远。
蒋桨比较庆幸,他们三个吵吵闹闹终归还是最好的朋友,还能在大学毕业后一起到江州。
三个人为了人在异乡可以互相照顾,都租了东湖嘉园的房子,蒋桨和程旭住了对门,乔予为了出国回来后也能顺利的住进一个单元,便早早的把蒋桨楼上的房子买了下来。
蒋桨和程旭的友谊发源史很富有戏剧性。当年蒋桨考上燕城大学,她有些社交恐惧,不擅长交朋友。但是因为颜值加分,很多男孩子都会主动的搭讪。
对于异性的追求,蒋桨是直接拒绝的,她不想谈恋爱,现在不想,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想。有的男孩子在被拒绝后礼貌的消失了,也有极少数的人会被越挫越勇。
大一刚开学不久,燕城的秋天已经接近了尾声。男生在女生宿舍楼下摆了心形的蜡烛,还有气球和鲜花,这种场面在任何一个大学里都是常见的。
男生掐着时间,算好了蒋桨在食堂吃完饭后会直接回宿舍。他捧着花在楼下守株待兔,蒋兔子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深秋的傍晚,天色没有黑透,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单膝跪地的男生,蒋桨毫不怀疑这一地的蜡烛是在举行什么哀悼仪式。
男生表白的声音刚落,人群里就有带头喊“答应他!”
“答应他!”
“答应他!”
“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这种事情很浪漫,舍友孙嘉欣曾经说过,当众求爱的本质就是利用女生的心软来进行的一场道德绑架。
如果两情相悦,皆大欢喜自是一段佳话。如果女生无意,在围观群众群起激情的环境下,似乎不答应对方,就是让对方下不来台,就是不懂事。
蒋桨很认可这个观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孙嘉欣倒是没说女生无意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办。
如果蒋桨在楼上的话,她将毫不犹豫的泼下一盆冷水,浇灭白烛的微光。
可眼下她已经站在了人群中,周围的人,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都在看着她,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烧的慌,是窘迫。
“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跟你谈恋爱。”蒋桨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男生没想到蒋桨能这么撅他面子,蒋桨那句话的声音不算很大,几乎被周围人嘈杂的声音盖住了。
蒋桨看着男生站起来,以为这件事应该就是要结束了吧。只不过她没想到,男生站起来走向她,直接拉住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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