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如何？”她笑问道。
赵元生谨慎放下双筷，正色道：“公主赏赐，臣喜不自胜。”
看他严肃认真的模样，姜枍妘没忍住呵笑出声。
赵元生被这一笑，笑得摸不着头脑，反思自己刚才的言行是哪里出丑闹了笑话。
“你很怕我？”她眉眼弯弯，目光毫不避讳直视赵元生。
他猝不及防触及她的目光，像是针尖刺进他的心口，忙垂目避忌。
“臣不敢。”
“那日，我记得你怀里还有一小儿，那孩子长得白净，模样倒是和你不似。”
姜枍妘突然提及那天城中刺杀的乱事，赵元生先是一愣，“臣孤身一人，并无兄弟，那孩子只是在人群中凑巧离臣较近，幼子无辜，臣不愿见死不救。”
“你心善是好事，这宫中最缺像你这样心善的人。”
姜枍妘话说得好听，只是他总觉得话里还有层别的意思，不知道该应答什么，干脆默认，少说少错。
“你从前是在舅父家中生活，受了不少委屈吧？”
“臣自幼父母双亡，幸得舅父垂怜得以抚养成人，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臣做得再多也难偿舅父恩德。”
对他这份说辞，姜枍妘反应平平，由着他说自顾自夹菜吃饭。
赵元生拿不准她的意思，也不敢动筷，静等她用膳。
“你心在宫中少见，话倒是老套，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话很得体，但我不喜欢。”姜枍妘怕他听不懂，特意点明。
赵元生错愕，少顷，起身走到堂前行了个大礼。
“臣叩谢公主大恩，公主救臣于水火之中，臣铭感五内，唯公主马首是瞻。”
听了这话，姜枍妘才有了几分真心的笑容，“小事而已，本宫传你来是来吃午膳的，不必如此拘礼，快起来。”
“是，谢公主赐膳。”他诚惶诚恐回到座位上坐下。
他佯装镇定，手心早已慌出了一层汗。
这顿饭吃得他战战兢兢，饶是稀奇的山珍海味也没尝出个中滋味。
“你小字叫什么？”姜枍妘忽然想起忘了问。
赵元生有些窘迫，“臣，没有字。”
按道理他早该由族中长辈行冠礼取字，但是因为人微言轻不得重视，迟迟没人提起此事。
今年他二十岁，最迟也该在今年行冠礼，可是如今国破家亡，谁还有心思想这种小事，连他自己都忘了。
贵族宗室在礼节交往中往往需要一定的身份，没有字在他人问起时会十分尴尬。
姜枍妘若有所思点点头，“冠礼不便举行，且当你过去行过礼，至于这个字嘛，本宫给你赐字如何？”
“公主赐字是臣的荣幸。”
姜枍妘命人撤掉吃剩的饭菜，换上笔墨纸砚。
她提笔斟酌，最终落笔在缣帛上写下两字。
“看看这二字可好？”姜枍妘将笔放回笔架。
侍女捧着缣帛送到他面前，赵元生垂眸打量缣帛，精美丝绸浸润墨色，字迹秀气。
“良合……”他呢喃念道。
“赵良合，从良恭谦，合欢从好。”她一字一句解释字的含义，杏目微挑，眼中似含秋水，盈盈笑语，“如何？”
赵元生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字，如此美好的寓意，实在挑不出错来，他本以为姜枍妘会给他取些不太好听的字，以便让他牢记身份。
这样的结果已经远超他悲观的预期。
“臣叩谢公主赐字。”
在赵元生叩谢的空隙，姜枍妘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隔间屏风，随即收回目光装作无事发生笑吟吟让赵元生平身。
“你如今既跟了我，那便是与过去断个干净，你是我身边的人，就该懂得王府后院安分守己，洁身自好的道理，若是闹出不干不净的事情来，依照北朝律例，背叛妻子的丈夫，妻子是有权以斧刃私自将其处死的。”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宫虽是公主，但也得遵守律令以身作则，方得下人信赖，到那时，怕是本宫也无法私心包庇你。”
她语气和善的警告完，话锋一转，“当然，本宫还是会护着你的，你别太担心。”
赵元生不傻，听得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若真有那一天，臣会自我了断，绝不会让公主为难。”
屏风后的林孟年暗暗轻嗤，他对赵元生百般求全的模样极为不屑。
真正的君子该有不服屈的傲骨，不畏死的勇气，只有小人才会忘却家国大义苟且偷生。
若是平民百姓倒也罢了，赵元生作为南境王室成员之一，连最基本的那一点骨气都没有，果真跟他们的皇帝一个性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
姜枍妘很满意赵元生给出的答复，她亲自走下高堂伸手扶起他，纤细白暂的玉手暧昧不清的盖在他的手背。
赵元生始终谨慎，哪怕接到她的示好，也不敢放松。
她背对着屏风，林孟年无法看清她对赵元生的小动作，她压低嗓音，呵气如兰，“你模样生得俊朗，想必你母亲定是位水灵的美人，才会有你这样的孩儿。”
不等他反应，姜枍妘往他手心塞进一片玉牌，“监天台说今夜天气晴朗，月色甚美，难得雪停，不如你来陪我赏赏月色。”
话音落下，她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半步，与他重新拉开距离。
他不着痕迹将玉牌握在掌心，默默领悟她的言外之意。
用完午膳，他被送回到自己的院子，侍从们开始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
第一次侍寝的礼节流程非常繁琐，或许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所有事情都准备的很隐秘，无人喧哗。
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见不得光。
林孟年走出屏风，毫不掩饰眼里对赵元生鄙夷，他瞥了眼桌上那盘吃剩的洋芋，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
“你对他好像很不满。”姜枍妘抿了口六安茶消食润口，好整以暇看着林孟年。
“亡国丧家之物，不过如是。”林孟年言语轻蔑。
相较于林孟年，她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他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不是人人都能有放弃一切赴死的勇气，依附强权存活才是常态。”
“他如果像你这样的性子，那我却是留不得他了。”
林孟年冷哼一声，不再谈论赵元生的事情，他拿出册子呈递到她面前，“鄞州的事情差不多收尾了，徐至文已经押送进廷尉府依律审判。”
“冤案也打回去重新审理了，只是……”
“只是什么？”她目光从册子移开，看向欲言又止的林孟年。
林孟年无奈，“鄞州的案子牵扯太深，真深扒下去，恐怕不太好肃清。”
“父皇年前才将鄞州封给我，年后就闹出告御状的事情，这里头要说没半点谋算，鬼都不信。”她冷笑道：“徐至文的老师是姜华松的门客，我这个三哥可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鄞州不肃清，迟早还会闹出乱子。”
她沉思半晌，执笔写下旨令，让人送去御史台。
夜幕低垂，大雪果真如她所说停了。
夜空朗朗，明月高悬，赵元生提早在赏月的暖阁三楼候着。
炭火烘得花果香气扑鼻，珠帘外那抹熟悉的身影翩然而至。
小说《春台谋娇》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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