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鸿山把饭盒藏在背篓里,上面盖上柴火松枝和干果,又赶紧薅了一些枯草放上去,把饭盒藏得严严实实的。
等了不知道多久,上面扔下来一根打了好几个结的绳子,凌鸿山抓住末端往自己腰上缠了缠,借着上面的拉力,往上爬。
万幸没有再出什么篓子,凌鸿山顺顺利利地爬到了天坑顶上,上面来救他的五六个村民们发出欢呼声,凌村长也面露笑容,但是马上又把笑容收了起来,虎着个脸说:“伤了没?没啊?行!以后还敢这么粗心大意不?这次要不是你弟弟跑去找我,谁知道你掉山上了。你就困这儿了,老虎吃了,饿没了,都不知道去哪给你收尸!”
村民们纷纷劝他:“哎哟,村长,这话重了啊!小孩儿家家的,说两句得了。”
凌村长说:“都十八了,还小孩儿呢!以后多想想你弟弟,你家就你俩了!”
说着,凌村长把凌鸿山的弟弟霍江拉出来往前推了推。
霍江也上山来了,他的鞋子都破了,露着脚趾满是泥泞,脸色惨白惨白的。
他们兄弟俩,都在五年前送走了一位亲人,然后去年送走了霍江的娘,今年送走了凌鸿山的爹,一家子只剩下兄弟俩了。
他只剩哥哥,完全不敢想如果失去哥哥,他要怎么办。
霍江被村长推一把,往前扑到凌鸿山跟前,两个眼睛泪汪汪的小狗似的:“哥,我怕。”
凌鸿山把他抱在怀里,说:“对不起,哥以后一定小心。”
说完,凌鸿山又给凌村长和其他人鞠了一躬:“谢谢叔叔伯伯们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凌村长面色稍缓,其他村民则纷纷说:“没事啦没事啦,孩子没受伤就好,咱们赶紧回去吧,媳妇们还在等咱们呢。”
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得亏现在是农闲的时候,不然赶上农忙,晚上闹到这时候,明天下地干活能熬死人。
凌村长打起手电,照亮回去的路,因为电池快用完了,那个灯光有点黯淡。
山野一片漆黑,初冬季节,万籁俱寂。
凌村长在前面探路,时不时回头提醒大家注意脚下。
凌鸿山背着背篓,护着弟弟,夹在中间。
山下的村子也是一片昏暗,村子里通了电,但是没用上电灯,要到公社里去,才能看见昏暗的小白炽灯。
对比20XY年,晚上九十点钟,凌鸿山从窗子往外看,一条条的马路,一幢幢高楼大厦,灯火通明。
那只是芒山县的夜晚的一角,并不是首都、申都那样的大城市的盛景。
未来真好啊。
那是他们的未来。
现在吃的苦、受的穷,在未来会化作那样的繁华,一切就都值得了。
山路很难走,到处都是石子儿、泥洼,竹根和杂草盘错成绊索,稍不注意就绊个大跟斗。
可是凌鸿山心里很高兴。
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回村里,大家在村办公楼前解散,各自回家去了。
凌鸿山把小孩儿抱起来,往家跑去。
他家在村北,贴着山呢,相对其他人家,比较偏远。
早在三年前,他爹凌二狗娶后娘的时候,凌二狗这一家就被爷爷奶奶分出来单过了。
去年后娘一病没了,凌二狗把第二个媳妇葬在头一个媳妇附近,让两个媳妇搭伴儿。
到今年初,凌二狗因为伤心过度和年轻时操劳过度,也死了。
只剩下凌鸿山和霍江兄弟俩相依为命。
幸而凌鸿山满十八了,可以自立门户,不然说不定他们要被送去凌爷爷奶奶家抚养,那可真是太惨了。凌爷爷奶奶现在自己都得看儿子儿媳的脸色过日子,怎么可能管得到凌鸿山和继母带来的前夫的儿子。
从村头穿行小路,要走将近二十分钟才到家。
家里黑漆漆的,没有人,也没有灯,看家的狗子汪汪远远地就跑上来,摆着尾巴,绕着两个主人转圈,然后一直跟到家里,乖乖钻到后面火塘屋子里的狗窝睡觉。
家里的自留地只剩下一些越冬的作物,比如油菜、萝卜,其他菜畦光秃秃的,树叶也落得差不多了,一棵橘子树和一棵泡子树依然翠绿。
鸡笼子里还有四只鸡,是留着换日用品的。
凌鸿山进门前摸了一下鸡笼子,没有蛋。
霍江揉着眼睛,说:“我出门前看到伯母来了。”
霍江说的伯母就是凌二狗的大哥,凌大方的媳妇。
分家那会儿,两边签了契书,约定每年凌二狗给父母赡养费,给米二百斤、布二十尺以及其他零碎,或是等价值的钱。
今年的赡养费已经送过去了,因为没有父母,凌鸿山兄弟的日子有点紧巴巴的,但是凌鸿山还是没日没夜干活,凑够了赡养费和自己兄弟俩的生活费。
然而,即便这样,凌家没分家的两兄弟和凌爷爷奶奶算来算去,还是觉得亏。
他们不会觉得凌二狗父子给的赡养费已经很够了,他们只会觉得,凌鸿山父子拿凌家的钱,养了别人的媳妇和孩子。
要不是为了霍江他娘,凌二狗不会分家,凌二狗不分家,凌二狗父子一年能给家里打的工分价值可比这点儿赡养费高多了。如果凌二狗娶的不是体弱多病的息双木,而是娶的健壮有一把力气的别的姑娘,他们家能有三个满工分劳力。
凌家老宅的人觉得好亏啊!
所以有事没事,只要凌二狗、凌鸿山不在家,他们来摸个蛋,掐把菜,甚至打一碗米,顺手牵羊牵得特别顺手。
以前凌鸿山不想和老宅起冲突,但是从今天开始,为了保守秘密,他只好管一下老宅的人了。
凌鸿山拉着弟弟来到了火塘边。
火塘是整个芒山县的农村,家家户户必有的一种功能性建筑。
就是在地上浅浅挖个坑,大小看各家的需要,边上围一圈石头,里面生火,柴火的灰一年年沉淀下来,成了铺垫的火塘灰。
冬天放几根粗木头慢慢地烧,放上橘子皮和潮湿的松枝,可以熏制腊肉、腊鸡、香肠等食物,延长食物的保存时间。
烧起火塘的日子,人可以窝在旁边取暖、烘衣服头发;柴火灰里可以煨红薯、南瓜、板栗,也可以放瓦罐煨粥煨菜,架上铁钳或者架子,烤点儿糍粑,热气腾腾;火塘上空可以悬一壶水一直烧着,24小时不间断有热水。
一个小小的火塘,总是和“家人食物”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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