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之外

一上午姜白都在忙着修改客户方案，这个客户是做餐饮工作的，靠自创品牌发家，旗下有近千家连锁门店。这次找到他们公司，是想给品牌整体风格做升级，并且提出希望2.0是国潮风，也是当下流行的风格。姜白听到的第一反应是觉得不合适，至少与目前他的品牌风格差异太大，消费者已经习惯之前的品牌定位，改动较大不仅容易模糊品牌定位，甚至会影响品牌形象。

可是姜白什么也没讲，对于客户的要求，她都是尽量满足，客户喜欢什么她去设计什么，把客户天马行空的想法用具体的效果呈现出来就好。她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这样做也会有缺点，比如现在，她就要为自己省麻烦的想法买单。

客户看完姜白给的方案，经过一番讨论，又决定推翻之前的言论，希望在原有品牌的基础上做修改，并且升级理念，放弃了国潮风。

这对姜白来说，意味着之前做的所有都是无用功。房子都快盖了，才告诉她地基打错位置了。

上网又查了一下这家店的资料，软件还保留之前的方案，想要改，可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那种堵在胸口无力的感觉又出现了。

“小姜，来我办公室。”微信跳出来徐志胜消息。

“好的。”

收拾一下情绪，姜白敲了敲设计总监的门，“徐总，您找我。”

徐志胜示意手中的烟：“不介意吧？”

你在自己的办公室抽烟，我说介意你可以把烟灭了吗！

姜白看了一眼，“不介意。”

“小姜，最近工作怎么样？”徐志胜吐着烟圈。

“还好，谢谢领导关心。”

“那就好，我知道余组长走了，你难免舍不得。别说你了，我和王总也是。他的能力很突出，而且又是公司元老，公司能做到现在这么大口碑这么好，有他一份功劳。”

那你还把人挤兑走？

姜白很平静，一脸认真的听。

抽完一根烟，徐志胜又给自己点上：“但是没办法，余组长自己要走的，可能他有更好的选择了吧，”说完，他身子往前凑，椅子随着动作发出“吱”的一声，姜白想笑，但是忍住了。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姜白如实回答：“好像去了蓝湖，”并为自己补充道：“我也是前两天看到他发的朋友圈才知道的。”言下之意，并无太多联系。

徐志胜听到笑笑：“蓝湖不错啊，跟咱们林盛名气差不多，老余去了那边，说不定能弄个副总监当当。”

姜白讨厌徐志胜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余群是公司元老级的人物，林盛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有这么多客户选择，很大部分是靠余群的人际关系换来的。在林盛这么多年，他不争不抢，即使还只是个设计组长也不介意，后面大概就是从白手起家到成功创业再到决绝陌路的必经之路了。林盛越做越大，当初的创始人王阳和余群分歧也逐渐明显。其实没什么大的矛盾，私下好好聊也是可以解决的。可王阳不愿意放下创始人的身段，不仅处处开始打压余群，甚至从外面斥巨资挖了一个设计总监过来，也就是现在的徐志胜，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余群终于待不下去了，临走的那天，没有欢送仪式，没有任何的表示，余群默默离开了让他为之奋斗多年的林盛。姜白看过徐志胜的作品，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他要感谢曾经国外游学经历为他镀了一层金。

“余组长能力出众，只是不喜争抢，不爱表现，不然别说副总监了，就是做总监也绰绰有余。”姜白说了一句大实话。

徐志胜脸色有点难看，“你倒是很喜欢你们余组长嘛。”

刚入公司，就是余群带着姜白，拜访客户，跟客户开会沟通方案细节，姜白有时粗心，画图不够准确，余群都会指出来，并教她怎么改。某种意义上，余群也是她的老师。

见她没有说话，徐志胜又继续：“你在公司也做了好几年，本来这次余组长走了，我是考虑把你的职位提一提，不过王总这边觉得你资历还不够，还有发展空间，你知道吧。”

姜白笑笑：“谢谢领导的肯定，不过王总说得对，我确实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您先让我在公司，在您手下多历练几年，到时候再提也不迟。”

这句话也表达了姜白在公司还想继续干的决心，不会因为余群的离开心思摇摆不定，徐志胜今天来找她就是等这句话。其实一个姜白走，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外面设计师多的是。只不过现在就让她离开，摆明了就是要赶走跟余群有关的一批人。余群是公司的老员工，跟公司内部同事相处这么多年感情也比较深，做的太明显不太好。他的总监位置还没有坐稳，不想得罪太多人。

说真的，在得知余群“被”离职的那一刻，姜白很想下一秒就把辞职报告扔人事办公桌上说自己也不干了，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现在经济环境不好，外面有大把大把失业的人在找工作。余群能力出众，条件优秀，到哪儿都是香饽饽，可自己呢。她害怕在新的工作新的环境中露怯，害怕重新适应的感觉，像一条金鱼在玻璃鱼缸中忐忑不安的看着外面世界，稍微有点动静，四处游窜，向往外面的世界，又出不去。

晚上，办公室只有姜白一个人。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过来几道霓虹灯影，偶尔可以听见阵阵车辆鸣笛声，打破深夜的宁静。

姜白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用来提神，客户对接群还有人在艾特她，可姜白实在懒得看。她盯着刘思雨的照片，思绪回到了中学时代。

记忆中的刘思雨皮肤很白，个子也高挑，宽松肥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衬得她更身材更加单薄，在寒冷的冬季，似乎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走。初中分班，她们分到了一起，成了同桌。开始，姜白并不愿意跟刘思雨讲话，总觉得她有股子高冷的劲儿，待人总是冷冷的。可慢慢接触下来，才知道刘思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兴趣，一样喜欢看动漫，喜欢吃辣的，喜欢同一部偶像剧里的帅气男明星......很多很多的共同点，让她和刘思雨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是什么时候开始渐行渐远的呢？

或许是当姜白发现刘思雨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是能成为焦点，班级里的人愿意跟她一起玩，除了自己，她可以有好多朋友，而姜白不同，她只有刘思雨。

也或许是当姜白发现无论怎么追赶，刘思雨的成绩总是在她前面。明明她跟刘思雨一样的努力，甚至比她还努力，早上第一个到教室开始背单词，晚上做完数学题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可为什么刘思雨总是可以赢得毫不费力？

还或许是在青春躁动的年纪，姜白还只是默默暗恋隔壁班帅气的男同学，刘思雨已经跟年级第一谈恋爱了。

......

一开始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开始不愿意跟刘思雨玩了，刘思雨下课喊她去小卖部买零食她不去了，喊她放学去食堂吃饭她也不愿意了......后来，她终于承认，是的，她嫉妒刘思雨。

嫉妒她天生拥有出众的容貌，嫉妒她轻而易举拥有的一切。她就像阳光，照亮姜白的中学生活，可这阳光最终太刺眼，姜白觉得一直仰望会被灼伤。

没有了姜白，刘思雨还是一样的在人群中闪耀，那年高考，她和年级第一双双保送重点大学成为学校的一段传奇。没有刘思雨，姜白淹没在人潮中，平平无奇。

毕业之后，姜白没有跟刘思雨联系，她们甚至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之前同学聚会的时候也会叫她，但姜白都以工作繁忙为理由拒绝了。她怕再见到刘思雨，害怕她的光芒会再次灼伤自己。

如今俩人却要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命运真是捉弄人，怕什么来什么。

焦躁、烦躁、不安......这些负面情绪在胸口翻涌。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姜白差点以为自己好了。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手机翻出华云的号码。

“什么时候有空？”

手机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怎么？又犯病了？”

姜白皱着眉头，虽然话是实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周一有空，我在办公室等你。”

姜白回了句：“好的。”

再次见到刘思雨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她依旧是人群中的光，样子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比姜白想象中更加漂亮。褪去稚嫩的脸庞，如今的刘思雨看起来更从容自信，这份自信是姜白不曾有过的。

王阳在台上介绍刘思雨，不停地夸赞她多么厉害，来到林盛，会让林盛锦上添花。刘思雨在旁边只是温柔的笑着，等王阳说完才平静的说是王总过奖了，自己来到林盛，也是看重林盛在设计行业中的潜质，她相信会在王总的带领下，林盛会变得更好。

发言滴水不漏，符合刘思雨的性格。

姜白坐在中间一排，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欢迎。

欢迎会结束，徐志胜又带着她到公司各个部门，挨个介绍。

“小姜，这是你们部门的总监刘总，以后你就跟着她好好学习。”

阳光依旧刺眼，姜白站起来，伸手：“刘总，您好。”

“姜白，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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