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血红

门外走进一个人，头带着水獭皮绒帽，上身穿着对襟的夹袄，腰上缠着长长的深蓝色腰带，外衣披着是长长的棉袍，棉袍是敞开着的，能看见里面别在腰带上的2把匣子枪，再往下看，腿上穿的是套裤，这种套裤没有裤裆，穿起来行走很方便，骑在马上跑起来也不受风寒。

来人脚上穿的是土匪专用的鞋，这种鞋是专门用上等牛皮制成的，据说是从活牛身上扒下来的。

这样的皮才能显得工整、薄厚匀称，光滑适度。

一般一张牛皮也只能做出4、5双这样的鞋来。

这样的打扮，一看就是土匪里的当家的，而绝对不是一般的崽子（小土匪）。

来人进得屋来，摘掉了自己头上的水獭皮绒帽，露出了自己一张刚毅的脸。

“舅舅”，刘天阳高兴的从炕上一下子跳到了地上，鞋都来不及穿，就扑到了来人的怀里。

没错，来人正是刘天阳的舅舅，他就是这方圆几十里的赫赫有名的大绺子的大当家的——双响龙。

“他老舅，这大冷天的，快到炉子这来暖和暖和。”

天阳爹热情地说。

“舅舅，你来的正好，我今天打了一只兔子，爹正炖兔肉呢。”

天阳接着有得意地说，“舅舅你知道吗，我今天一枪就打兔子眼睛上了，兔子皮还好好的呢。”

“是吗，没想到天阳这么尿性（厉害）了，都快成神枪手了啊。”

舅舅的手在刘天阳头上摸了摸。

“那是，不过跟你和爹比，我还差那么一点儿。”

刘天阳仰着头看着舅舅，调皮的说道。

“那可不见得，我看那，你长大了一定比我和你爹强，哈哈……”双响龙开怀大笑。

天阳爹拿过两把木凳，拉着双响龙坐下。

“他老舅，就你一个人，没带着弟兄？”

一边说一边往门外望了望。

“带着两个崽子，在门外守着呢。”

双响龙把手放到炉子上边一边烤火，一边说。

天阳爹说：“那赶快让弟兄们也进屋来暖和暖和，我这就给你们烫两壶烧酒。”

舅舅一摆手，“不用，先让他们在门外守着吧。”

天阳爹说：“这大晚上的，也不会来个什么人，都到家门口了，不进屋这显着多外道（见外），快、快，把兄弟们叫进来。”

双响龙稍微琢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对着门口喊道：“你们两个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利落的闪进两个人来。

都是身穿夹袄，带着狗皮帽子，腰里都别着一把匣子枪。

两个人对着天阳爹一抱拳， “掌柜的，打扰了。

“天阳爹笑呵呵的迎上前去，“都是自家的弟兄，还客气个啥。

来、来、来，过来烤烤火。

我这就再弄俩菜，咱们整两盅。”

一会儿的功夫酒菜就弄好了。

一个兔肉炖萝卜，一个炒野鸡蛋，一个小葱拌豆腐，还有烤熟的带壳的花生。

主食是烤的焦黄焦黄的地瓜。

刘天阳，手里抓起个烤地瓜，一边剥皮，一边问：“舅舅，你们这次下山有事要办？”

舅舅喝了一口酒，说：“对，这次我们兄弟几个是下上来踩盘子（土匪在打劫之前，要先对目标侦查一下，叫踩盘子）。”

“他老舅，踩盘子这样的事，还用你大当家的亲自出马，让底下的兄弟们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天阳爹有些不解的问。

“姐夫，这次不同，这次俺们要砸的是个硬窑（土匪把抢劫村、镇、屯，叫做砸窑。

硬窑就是指看家护院的人多。

），有点儿风险，我不自己亲自去看看，不放心。”

“要我说也是，这事儿，根本就不用大当家的亲自出马，我和炮头（相当于冲锋队长）两个人去看看就中了。

这种事俺们俩也不是弄了一次两次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土匪，他就是绺子里专门干踩盘子这活的。

土匪管这样的人叫，“插千”。

有人的地方就能分出西六九等来，土匪也不例外。

一般绺子里就是大当家的说得算，往下还有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再往下就是西梁八柱（主要包括，炮头、粮台、水香、翻垛）最后就是这些底下的崽子们。

逢年过节崽子们要用钱孝敬一下当家的和西梁八柱，但是钱不用很多，因为土匪头目毕竟不是靠这个发财的。

插千这活一般人看不上，枪法好会两下子的都想当炮头。

但是绺子里没有插千又不行，基本都是武行不太好，但是机灵的人担当。

插千大多能说会道，有的更是皮肤白净，他们要是换了装扮，就说自己是个北平来的大学生你也能信。

有时候绺子砸窑砸不下来，就是靠插千去勾人人家的姨太太或是丫环做内应，才能把窑砸响。

“你给我滚犊子，哪就轮到你说话了？！”

双响龙双目瞪着插千。

炮头一看大当家的急眼（生气）了，抡起巴掌，照着插千的后脑勺狠狠的打了一下，“吃饭还他妈堵不住你的嘴！”

炮头长得是五大三粗，身高足有一米八五，太阳穴往外鼓，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再加上他这一下也稍微狠了点儿，插千嘴里的一块兔肉首接从插千的嘴里射了出来。

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

插千连忙抓起刚刚吐出的兔肉，又麻利地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双响龙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得说道：“咱们这次砸的可是镇上伪军的军火库，大意不得，伪军有一个连的人守着呢，听说还有鬼子的一个小队，少说也得有200来人抢，这事要是弄不好不知道要死多少个弟兄。”

“舅舅你要打镇里的胡德贵？”

刘天阳问。

“嗯！”

双响龙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好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提起这个胡德贵，磐石镇的百姓真的是恨的咬牙切齿。

用东北话讲，这小子是头顶上冒脓，脚底下生疮——坏透腔了。

胡德贵家境不错，是个当地大户人家的儿子，家里养着二十几个护院。

九一八以后，日本人占领了镇子，胡德贵马上就投靠了日本人，当起了铁杆的汉奸。

在围剿土匪和抗联时，这小子是不遗余力充当先锋，他的双手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

日本人见他有功，没多久就把提升为了伪军的一个连长。

从此以后，这小子更是变本加厉地祸害乡邻。

他天天就是吃喝嫖赌，欺男霸女，真是无恶不作。

一次他竟然强奸了一个有几个月身孕小媳妇，弄得这个小媳妇当场大出血而死，里外两条人命。

为了防止小媳妇的丈夫报复，他居然以私通抗联的罪名把小媳妇的丈夫抓了起来，后来听说是被他弄到日本本土去当劳工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被胡德贵给活活拆散了。

当地的妇女们都用他的名字吓唬孩子，这孩子只要一哭个不停，妇女一说，“胡德贵来了，”孩子吓的马上就不敢再哭了。

“他老舅，你这次有几成的把握？”

父亲首先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姐夫，这个事我这几天也没少琢磨，我觉得只要盘子踩明白了，这事八、九成能行。

现在眼看就要过年了，我怎么也得让兄弟们换换季（弄新衣服穿）。

再有就是绺子里的柴禾（子弹）也不多了，没了柴禾那枪就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了。

““大掌柜的，这事要我看也中，实在不行，咱们再让他……”炮头用手一指插千，“收买几个内盘（买通窑子里的人当自己的内线。

），我就不信砸不下来这个窑。

“双响龙点了点头，“对，这在兵法上就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咱们兄弟就是要会会这个胡德贵。

我就不信了，他胡德贵不是爹生娘养的，别让我碰见他，碰见他老子非亲手插（杀）了他！”

说完这话，双响龙端起自己的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舅舅，你真的见过带望远镜的枪吗？”

在刘天阳的心里，这是他最最关心的事情。

双响龙拨开一粒花生扔掉自己的嘴里，说道：“对，听说鬼子里面专门有这样的兵，就用你说的那种枪，他们好像管这样的兵叫……狙击手什么的。

好像是……具体的我也说不大准成（准确）。”

天阳一听这话来了兴致，他忙往舅舅的跟前凑了凑，“舅舅，你说你们这次打二鬼子的军火库，能弄到这样的枪不？”

舅舅说：“这个还真说不好，听说那种抢，鬼子自己也不多。”

“他老舅，你别听天阳瞎嚷嚷，这孩子想那枪，我看都要魔怔（疯）了。”

天阳爹在一旁笑着说。

双响龙伸出手，在天阳的头上摸了两下，眉眼时间充满了疼爱之情，“行啊。

天阳这事老舅帮你想着，要是真弄到那样的枪，老舅一定给你留着。”

“一言为定！”

“那还有假，你老舅我吐口吐沫沫就是个钉！”

听了舅舅这话，天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跟刘天阳说完话，双响龙举起酒杯，“来，咱们就杯中酒了。

今天晚上也别整（喝）太多了。

“他又对那两个弟兄说，你们两个也麻溜（快一点）吃，咱们抓紧时间眯一会，明天早上还要赶路。”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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