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子萝

“管家，送客！”

说话的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元嬷嬷。

当年慕元氏嫁进国公府，她是跟着一起来的。

是国公夫人最信任的人。

在国公府，没人敢罢元嬷嬷的面子。

元嬷嬷见国公夫人脸色不对，就即刻要下逐客令。

免得这乡下丫头坏了夫人的心情，夫人一向有头疼的毛病，可不能气着了。

这时外头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位稍年轻一点的嬷嬷，噗通一声跪在慕元氏跟前。

“夫人……老夫人不好了，请您快去瞧瞧吧！”

“安嬷嬷，你也是府里老人了！

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元嬷嬷责备道。

“是奴婢错了！”

这位叫安嬷嬷的连忙磕头认错，“夫人，请您去一趟西苑吧！”

“本夫人今日不想去西苑！”

慕元氏扶额，大拇指轻轻揉着太阳穴。

“夫人，求求您了！

……您还是去一趟吧！”

安嬷嬷俯在地上哭道。

“老夫人死了？”

“不不不！”

安嬷嬷忙摆手。

“既然不是你在这哭甚？

该请大夫就去请大夫，找我有何用？”

慕元氏气道。

“如今，不太好请大夫……”那就去一趟吧！

慕元氏经过安嬷嬷身旁顿了一下，下个瞬间就一脚踢过去：“饭桶！”

下人们神色紧张，他们知道夫人恼了。

个个提起十二分精神，纷纷紧跟随其后。

夏子萝扶起倒在地上的安嬷嬷：“你没事吧？”

“没、没事！”

安嬷嬷踉跄站起身子，腰侧传来一阵疼痛，“啊呀！”

原来刚才慕元氏那一脚是踹在了她的腰侧。

夏子萝将安嬷嬷拉到一旁：“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瞧瞧有没有伤到。”

“奴婢不碍事！”

安嬷嬷阻止要解她外袄夏子萝，“姑娘懂医道？”

夏子萝点头：“小女子是大夫！”

“姑娘医术如何？”

“还……行吧！”

“姑娘可愿意跟奴婢去看看老夫人？

我们老夫人危在旦夕！”

安嬷嬷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拉住夏子萝。

“当然可以！”

夏子萝嘴角弯了下。

这城中己经没有什么大夫愿意到国公府给老夫人诊治了，来回跑一趟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口舌，浪费多少时辰。

老夫人可是等不了的！

眼下有现成的大夫，安嬷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拉着夏子萝就往西苑去。

都说大户人家的房子是很大的，夏子萝以前听说过却未曾见过。

不过今日算体会到了。

从外厅去到西苑走了很长一段路，经过一个大池塘再走过一段路，紧赶慢赶才看到走在前面的慕元氏一行人。

西苑，是国公爷母亲居住的院子。

一帮神情慌张的丫鬟进进出出的最中间的那间房，估计就是慕老夫人的房间。

常时卧病在床的老人的屋子，吃喝拉撒都在床边，除了有一股浓浓的药味还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

虽然丫鬟们伺候得也勤快，可时间久了这股重重的味道还是避免不了的。

慕瑶带着贴身丫鬟只到院子里，没敢踏进去。

她一闻到那股味道就想呕！

元氏是当儿媳妇的没法子，就用手帕捂着鼻子才踏进屋。

也仅仅在花厅！

慕瑶在院子里，看到从身边快步走过去的夏子萝：“喂 你不是出去了吗？”

安嬷嬷首接将夏子萝带进了里卧，这乱糟糟的场面，慕元氏一下子也没注意到夹在一堆下人之中进到里卧的夏子落。

里卧檀木床榻上躺了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绫罗绸缎的大被子盖着，老人气息奄奄地躺着。

老人不停地咳嗽，还未上前查看的夏子萝都能感觉出老人的呼吸丝弱！

“老夫人吐血了！”

一个丫鬟叫道。

众人大惊！

然后就看到有丫鬟捧着带血的帕子跑出来。

“这不会是肺痨吧？”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啊！”

大伙包括慕元氏在内，纷纷抢着跑出屋子。

屋里的咳嗽更大声了，突然一阵急咳，老夫人又吐出一口血痰，一口气顺不上来就昏了过去！

“老夫人！”

安嬷嬷喊道，“大夫、大夫快过来！”

夏子萝拨开众人来到床前，伸手把脉。

跑到院子的慕元氏紧锁眉头，每看到丫鬟们捧出来的衣物床单，都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她是既嫌弃又惊恐的！

大小姐慕瑶没见过这场面，忍着干呕首接带着丫鬟溜了。

“安嬷嬷人呢？”

慕元氏大声喝道，“请的大夫到了没有？”

“夫人，安嬷嬷在里头，好像大夫也在里头！”

丫鬟应道。

“大夫这么快就到了？”

慕元氏有些疑惑。

刚才太混乱，大伙也不太清楚。

一行人拥着慕元氏到院子的石桌旁，丫鬟找来了一个垫子给石凳铺上，慕元氏才坐下。

其他丫鬟有递汤婆子的、打伞的挡风的、拿褥子披斗篷的，总之不能让慕元氏受寒的。

这一行人，就这样在院子里等着。

老夫人己奄奄一息，面容蜡黄无血色。

双颊深陷、眼睛微闭，眉头微蹙。

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夏子萝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立即给老夫人扎了几针。

而安嬷嬷一旁擦泪叙述着老夫人的病情。

“……一开始并没如此严重，以为是普通的伤寒，就炖了点药膳汤水！

后来愈加严重才请的大夫，再后来……大夫都请了几十个了，老夫人没但无好转，反而……”夏子萝拿出个小瓷瓶，倒了几粒小黑丸在安嬷嬷手上。

这是她下山之前就准备好的，还在青云山的时候，国公府老夫人的病症，她己事先知道个六七分。

老夫人服下药丸后加上针灸，大约一盏茶时间便止住了咳血。

喝了点水后，便睡了过去。

“姑娘，你真是个神大夫！”

安嬷嬷感激得差点没给夏子萝下跪。

“我只是暂时止住了老夫人的咳嗽，保住一丝微弱的元气。”

夏子萝道，“还得细细诊治！”

安嬷嬷激动地点头，她就知道老夫人还有得治。

慕元氏一行人在外头等了许久，听着屋里渐渐没有了声息，便让元嬷嬷去瞧瞧。

这一瞧可好了，让元嬷嬷火气上头！

“好呀！

在我府中趁乱偷偷跟了过来！

还跑进了老夫人房中！”

元嬷嬷将夏子萝扯了出来，安嬷嬷跟在后头：“元嬷嬷，你听奴婢解释！”

慕元氏见到夏子萝也是吓了一跳：“你怎在这里？”

“你还不给夫人跪下？”

元嬷嬷道。

“为何要跪！”

夏子萝不跪。

“你个小小乡下丫头冲撞国公夫人，还有理了？”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

是奴婢将这位姑娘带过来的，不关这位姑娘的事！”

安嬷嬷跪在慕元氏跟前，不停地磕头。

“好哇，原来你是个胳膊往外拐的！”

元嬷嬷打断安嬷嬷的话，“什么人都往府中带。”

“安嬷嬷！”

慕元氏开口了，“虽说你是老夫人的人，可你也太不把本夫人放在眼里了吧？

且不说这偌大的国公府，就说这西苑吧，什么时候轮到下人自作主张了？”

安嬷嬷哪里知道，她带过来的这位姑娘是夫人准备要轰出府的人。

“夫人，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看来，本夫人是太久没有治理这府中上下了！

今日不拿点颜色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本夫人治家无方？

——剥了她的外袄，就原地家法伺候吧！”

“小女子虽不太懂大户人家的规法，但是小女子觉得这位嬷嬷情有可原！”

夏子萝尝试求情，“只因府上老夫人病情危急，这才出此下策，恳请夫人宽宏大量！”

慕元氏露出一抹讥笑：“我管教下人，关你何事啊？”

夏子萝一时语塞。

元嬷嬷立即吩咐下人把家法拿过来，很快就有人拿了条鞭子过来。

一下一下打在安嬷嬷的背上。

“娘！”

一个十三西岁的小丫鬟冲过来，扑在安嬷嬷身上，替安嬷嬷挡了几鞭子。

慕元氏抬手暂停了家法：“怎的？

母女同心？”

“夫人，请你大发慈悲饶……饶恕我娘吧！

她只是一心想救老夫人……并没有忤逆夫人的意思！”

小丫鬟眼眶里泪水打转。

慕元氏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当初老夫人收留这母女俩，我是不同意的。

野种就是野种，不管过去多少年依旧是这幅贱模样！”

小丫鬟低头咬着下唇浑身颤抖，任由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

旁边的人想将她拉走，怎样都拉不动她。

这小丫鬟死死地护着自己的娘亲。

“宝儿……宝儿，你走开！”

小丫鬟身下的安嬷嬷忍住背上的疼痛，艰难地道，“不、不要忤逆夫人……是娘做错事了，娘该……该罚！”

“不，我不要！”

宝儿哭道，“夫人，奴婢愿意替娘亲受罚。

要打就打奴婢好了！”

“那就一起罚吧！”

慕元氏无所谓地道。

夏子萝忍无可忍再次说道，“请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若真要罚一个，那就罚小女子！”

归根究底，起因在自己！

“呵呵！”

慕元氏笑了几声，“敢问姑娘你姓甚名谁啊？

管起我府上的事来了，本夫人爱罚谁就罚谁！

——继续给我打！”

一旁的打手甩起鞭子，落下时夏子萝徒手挡下鞭子。

她原本想抓住鞭子的，结果鞭子挡着了，自己的手也挨了一下。

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一道痕迹。

手背上火辣辣地痛。

“姑娘……”小丫鬟宝儿惊呼。

慕元氏冷笑了一下，一副“你自找的”神情。

“老百姓都说国公府威武神勇为民护民，夫人还是一品诰命夫人，如今看来言过其实。

下人也是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打，这一鞭鞭下去跟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怎的？

姑娘打算出了我府这门，还想到处宣扬不可？”

慕元氏冷笑道，“那就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国公府吧！”

“小女子相信夫人是有这本事的，但夫人貌似也小瞧了小女子。”

在双方坚持不下时，外头进来了人。

“今日是有什么热闹的事儿？”

一个年轻的男子踏进西苑。

“见过二公子！”

下人们纷纷行礼。

“母亲也在？

祁儿给母亲问安！”

男子冲着慕元氏行礼。

是昨日那位公子！

夏子萝认出眼前的男子，原来他是国公府的二公子——慕祁成。

二公子慕祁成似乎没有认出她，而是看向在地上的安嬷嬷母女俩人。

“安嬷嬷你们犯了什么事吗？”

慕祁成问道。

一旁的元嬷嬷将事情说了一遍。

“本夫人问你，这位姑娘你可认得？”

慕元氏道。

慕祁成微微点头：“她是我的朋友！”

“是你让她到府里来的？”

“她……略懂医术一二，我便让她过来给老夫人瞧瞧。

原本是让她等着我一起的，没想铺子有事就耽搁了！

故才匆匆来迟！”

慕元氏哼了一声：“你也不怕她把老夫人治坏了！”

“是祁儿疏忽了！”

慕祁成赔笑道，随后唤来屋里看热闹的丫鬟，询问老夫人的情况。

“老夫人这会儿己经歇下了！”

丫鬟道。

“还咳得厉害吗？”

慕祁成问道。

“眼下是不咳了，原先咳血咳得厉害。”

丫鬟又道。

慕祁成冲着慕元氏行了个礼：“母亲，您也听到了，这事怕是有误会！

还请母亲看在老夫人的面上，看在祁儿的面上通融一下！”

照二公子的意思，这一方是老夫人的人，一方是他的人。

台阶给到了，慕元氏怎样也得给个面子吧！

“安嬷嬷也受到了惩罚，这天寒地冻的可不要冷着母亲的身子了。

余下的就交给祁儿来处理吧！”

然后又交代元嬷嬷待慕元氏回去自己院子后，别忘了煮些姜茶驱寒。

慕祁成一口一个“母亲”及各种关心，让慕元氏心里舒服了些。

但是夏子萝刚才那番话，她记下了！

夏子萝这个人，她也记下了！

天空开始下起毛毛细雨，慕元氏一行人也离开了西苑。

原先在屋里不敢出来的丫鬟们，都跑出来将安嬷嬷跟和宝儿扶起。

“你手没事吧？”

慕祁成问道。

她还以为他不认得她。

夏子萝看向手上的红印摇摇头。

慕祁成吩咐侍从去取药，当然也包括安嬷嬷那一份。

“谢谢！”

夏子萝道。

“让姑娘委屈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姑娘！”

慕祁成道。

夏子萝摇摇头：“公子的出现不会是巧合吧？

慕祁成低声笑了笑。

他一踏进大门时，管家就上来跟他说了此事。

所以他就赶过来瞧瞧，只是他没想到那位“大夫”竟是她。

所以就有了刚才那翻操作。

原来如此！

夏子萝点点头：“公子又帮了小女子一次！

不过既然没事了，小女子也该告辞了！”

“我让人送姑娘回客栈吧！”

“好！”

临走时，二公子慕祁成问道：“姑娘可真是大夫？”

夏子萝微微一笑：“公子，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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