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又哭了

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交错，江杳眼里亮晶晶的，抿唇冲他笑，乖的不像话。

小时候，奶奶、小姨和哥哥一直护着她长大，哥哥告诉她，爸妈在外面赚钱，等她长大就回来了。

懂事后，她觉得自己得到的父母的爱少得可怜，他们回来两年，总是吵架，愈演愈凶。

她才发现这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家，那些也不是她想要的爱。

她也不懂为什么亲姐妹会差别这么大，自己妈妈忧郁多疑，小姨却温婉亲切。

小姨让她不要怨恨，告诉她，爸妈的婚姻是双方父母强搭的线，没有爱的婚姻还是经不起时间的蹉跎。

她怨过的，可是挣扎这么久了，现在只剩累。

父母回来后，江千易就搬出去住了，在上班的医院附近租了间公寓，江杳有时放假会来他这小住。

快十一点的时候，她翻来覆去还是没睡着，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没想到江千易还在看病例。

电脑屏幕微弱的光映着江千易的有些削瘦的身影，他的背微微佝偻着，手指轻轻敲着键盘。

江杳攥紧了门把手，心里忽然涌上点痛。

“哥，把背挺直，小心驼背了，变成个小老头。”

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故作不满地嘟囔着。

“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直了直腰，江千易摘下眼镜，眉目是掩不住的疲惫。

“睡不着。”江杳在他旁边坐下，拿过他的手机，想再打个电话过去，看看有没有人捡到手机。

“等着，我给你热杯牛奶喝。”

江千易往厨房走。

正酝酿着怎么跟哥哥说自己手机丢了的事，江千易的手机屏幕亮了。

“我…，好。”一句话在她看到手机亮起的微信消息时，生生改了口。

她平常不会随便看他手机信息的，可这次的显示人是“妈”，内容是“下周搬走”

“快喝，喝完了去睡觉。”

江千易把牛奶递给她，看着她捧着杯子不吭声的模样，觉得哪不对劲。

“哥”，江杳抬头，看向江千易。

“他们离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然这个结果她早已预料到，可话一出口，眼里还是泛起了湿意。

她难过的是那些泄愤幽怨的信息里从来没有顾及过她的感受。“杳杳…”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写策划给他写晕了，都忘了自己手机里的消息。

“消息我都看了。”

“她说她要搬走了”，江杳低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压下哽咽，“她说，把我放在这儿，她养不起我。”

“这事本来想等一段时间再慢慢告诉你的，妈的意思是你以后住爸那，离你上学的地方近。”

江千易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小心斟酌着措辞。

“她养过我吗？”

“她…怎么能放弃我两次？”

江杳抬头看向江千易，咬着牙，一字一句，眼尾已然泛红。

第一次，她把那么需要妈妈的，那么小的自己，丢给了奶奶。

这一次，她毫无牵挂的，直接说不要自己的抚养权，那些利益分明的信息里，显然自己成了最大的弊。

江千易心揪了一瞬，慌着给她扯了两张纸。

“没有放弃你，妈想着她一个人…”

“房子是爸的，车是她的，我们俩是谁的？”泪水从她脸上滑落，江杳眼前的世界像失焦了般，清晰了又模糊，“是去世的奶奶的？还是小姨的？”

看着她眉头蹙了又蹙，抿紧嘴唇，忍着哭意的样子，江千易觉得一股道不明的情绪抵在心口，如鲠在喉。

他想起她小时候难过了，就一个人默默躲着哭，从不吭声，那么小的姑娘却早就学会了对他说，我没事。

把她手中握得紧紧的玻璃杯拿掉，江千易给她擦眼泪，“不管怎样，爸妈都是爱你的，以后要是不想住爸那，就来我这。”

江杳攥紧纸巾，哽咽着开口，声音是浓重的哭腔。

“连爱我都是你替他们说的。”用尽力气压着积聚在心底的委屈，她声音里带着破碎，“哥，他们没有一个人陪着我长大，却处处怪我没有变成他们期望的样子。”

喉中泛起一片苦涩，江千易也是这样被养大的，自然明白她的委屈。

他大她九岁，这些情感早已释怀，可面对从小被他照顾大的妹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还有我和小姨呢，不哭了，明天还要上学，先不想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

江杳静默了会儿，克制下眼泪，擤完鼻子，抬眼看到了江千易眼底的担心和疲惫，突然很后悔。

哥哥工作那么累，所有的事他也是一个人撑着，自己不该在他面前没藏好情绪。

见她情绪平复下来了，江千易松了口气，“来，把牛奶喝了，什么都别想，先睡觉。”

点点头，她听话地喝完了牛奶，鼻音还很重，“没事了，我洗个脸就睡。”

回到卧室，纷乱的心事和一天的乏累向她压来，哭过后松懈的神经没抵

“杳杳…”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写策划给他写晕了，都忘了自己手机里的消息。第二天，没等闹钟响，江杳便醒了，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看见江千易蜷在沙发上还没睡醒，几乎半个身子空在沙发外。

抿了抿干燥的唇，她心下一阵愧疚，以后她还是少来哥哥这吧。

听到洗漱的声音，江千易也醒了，眼里泛着熬夜后的血丝。

“怎么起这么早？我给你做早餐。”活络活络脖子，他往厨房走。

“算了，我在外面吃。你再睡会吧，我现在走刚好赶上第一趟公交车。”江杳刷着牙，口齿不清地说。

“行，那我给你热瓶牛奶你带着。”

“好。”

雨后初晴的清晨，天空中绵绕着丝绒的雾气。

她到班的时候，空无一人。

江杳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稀散入校的人，空气带着雨后专属的味道，让人觉得莫名宁静。

摸摸眼睛，还好没肿起来。

她不想把情绪带到学习中，更不想让别人看出异样。

“杳杳！你怎么来这么早？！”

梁慈耷拉着脑袋进班时，看见江杳煞是惊喜。

“太好了，快！数学作业借我。”她本来还准备痛苦地自己补数学作业。

“起早了。”江杳把作业递给她，“我写得也不一定对。”

“总比我没写好，哎，这字怎么晕开了。”

“没事，不小心把水打翻了。”

她又从书包里拿了温牛奶给梁慈。

“太感谢了，饭都不敢吃我就跑来学校了，正好饿得慌。”

念着梁慈，她最后让哥哥热了两瓶。

江杳撑着脸，看着梁慈“奋笔疾书”，抿抿唇，还是忍不住说：“这学期已经第四次了啊，别忘了你上次月考退步了23名。”

像是戳到了伤心处，梁慈抬头，一脸痛心疾首，“我也不想啊，可一放假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江杳被她皱着脸的模样逗笑了。

“杳杳笑起来真好看，”梁慈眨巴着眼睛，“那啥，英语卷子也借我瞅瞅呗。”

“……”

江杳无奈，怎么做到无缝衔接的。

大概过了20分钟，班里渐渐热闹起来。

一阵嬉笑吵闹从楼梯口开始，逐渐过渡到班门口。

一群人斜挎着书包，抱着篮球，闹闹嚷嚷地走进班。

谷闻历将手中的球扔给一个男生，擦着汗走到座位上，看见书包才想起还手机的事。

想了想，他把手机夹在了书里，毕竟学校明文禁令，禁止带手机，被人看见也不好解释。

扫视了前几排没看见江杳，他又站起来往后看，视线掠过左后方几个女生，仔细辨认了一下。

窗外的风凉凉地拂过她的脸，江杳坐在他后三排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蹙着眉，目光像是找寻着什么。

拢了拢被风扰乱了的发丝，在他目光探过来的前一瞬，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视线。

谷闻历终于看见她，拿着手里的书走过去。

“江杳，看看书里是不是你的手机？”

愣愣地接过书，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是。”

“行，我昨天捡到的，书给我吧。”

一瞬间，她心里一片慌乱，手机里的日记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谷闻厉扫了她一眼，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接过书，便走了。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句谢谢。

谷闻历像是着急地扔掉了一个烫手山芋，多一句也不想解释。

从他的背影上挪开目光，江杳缓缓垂下头，摩挲着手机的外壳，一时有些自嘲。

她慌什么啊。

一个多一句话都不想和自己说的人，又怎么会关心自己那些晦涩不明的文字。

真看到了，也永远不会想到那些文字里每一个“他”都深藏着一个叫“谷闻历”的名字。

她不难想到，手机密码他解开了，发现是她。

那个密码是因为，她恰巧听见拿他手机玩的男生问他密码多少，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六个零。”

既然他不想多费口舌，她也不必自作多情去道谢。

前排突然一阵哄闹。

“不会吧！”

“你看呀！”

……

江杳收好手机，抬眼看向第一排，是和许星夷肩并肩坐着的谷闻厉。

怪不得，那么着急。

她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只觉得这样的自己她更讨厌。

“杳杳，今天是你值日，黑板还没擦呢。”

蒋晓璇刚到，放下书包，好心提醒了一句。

“我都忘了，谢谢你提醒我。”

“没事，不用谢。”

蒋晓璇是她的新同桌，是住宿生，安静又内向的性格，平常没事几乎不主动和她说话，这样的相处反而让她更觉得放松。

黑板擦滑过一排排粉笔字，耳边传来的话，字字清晰。

“呀呀呀！什么情况啊！”邓立表情浮夸，戏谑道。

“滚。”谷闻厉挑眉，声音里掺着不正经的笑。

“别在这围着了，等会老师来了。”许星夷些许羞涩地推了推谷闻厉，声音娇俏，满眼笑意，“走吧走吧。”

“没事，等会儿……”

粉笔灰浮落在空中，江杳垂眼，不想再听，她抬手拂了拂眼睫，弹掉落下的粉末。

人真是，难过的时候，所有难过的事都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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